滿杯的血腥 第六章 道別

截至一月二十六日正午,東京都內的淋巴腺鼠疫患者為三八八人,日本腦災患者為九十四人。交通方面從高田馬場到惠比壽一帶全部封鎖。大小火災均已撲滅,氣爆致死者兩名,住院治療者九名,在暴動與混亂中死亡的人數六名,傷者估計約有八百到九百人。數字無法表達的不安與頹廢以東京為圓心,畫出輪狀的漣漪。製藥廠與醫院受到警備隊層層保護,各行政官廳亦是如此。相形之下,一般區域的警力削弱,大小暴力事件與掠奪行為層出不窮,多數民眾寧願待在家裡也不出門。

北多摩美術館的會議室里,伯父、雅香與淳司正在進行最終作戰預備會議。雖然他們自己也覺得這樣做很愚蠢,但現在超級強國日本的和平正掌握在他們的行動間。諷刺的是街道上人跡盡絕,吸血鬼們只要躲過巡警,一切行動就完全不受拘束。商業區自行組成自衛隊,狀況依然頻傳,山手線以西被一層陰陽怪氣的外殼包住,人人待在各自的巢中屏氣凝神。

「先整理來龍去脈,歸根究底其實我們本來就有必要插手這次事件。」

伯父打開話匣子。

因為這次事件是患者,也就是後天性吸血鬼一手主導的。CRS海外總部的資料確實登記著堅原倍高的名字,但他只是在孩童時期吸血,往後四十年間不曾出現過後天性吸血鬼的特質,於是從嚴密監控的名單當中剔除。但在四十年後終於現形,一發不可收拾。

「原本以為是死火山,想不到是活火山。」

「伯父你落伍啦,現在的地質學中已經沒有死火山了,每座火山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沒錯,吸血鬼理論也必須重新架構。」

這段期間似乎是在吸血病毒的效用下,堅原發揮了靈異能力,利用財政界首腦人物得到今天的地位,並開始玩弄手段讓身為吸血鬼的自己鞏固地位。

增加吸血鬼的方法便是藉由吸血將吸血病毒送進被害者的體內,但這次則採取不同的方法,就是將吸血鬼的血液以輸血方式注入平常人體內。

「但實驗不斷失敗,當然也犧牲了好幾條人命,連吸血鬼也想模仿德國納粹,世界真是走到窮途末路了。」

「為什麼非用這種手段不可?」

「淳司,你敢不敢直接咬一個男人的頸子吸他的血?」

「好噁心!」

淳司並非男女有別,需要對方的精力時,只要將指尖按在頸動脈的位置,就足以「吸收養份」。但這種方法無法傳播吸血病毒,淳司並沒有這種居心,但堅原卻不然,他企圖散播吸血病毒以增強勢力,與異性之間的吸血行為對他而言簡亘慢如牛步,因此他打算藉由輸血,以老鼠的繁殖速度增加吸血鬼數量,連帶利用鼠疫血清。自我膨脹與支配欲是後天性吸血鬼的屬性,但如此強大的力量能與世俗的野心並存的例子實在少見,真可謂是「稀有動物」。

連日來的陰雨,幾乎持續了半個月的時間看不到太陽,這種氣候正給予後天性吸血鬼相富有利的條件,如此一來,不必等到黑夜也能在白天活動。堅原其走運,不、也許他利用了特異功能事先預知。無論如何,目前研究尚未結束,堅原又尚未獲得屬於先天性吸血鬼特質的「耐光性」,因此這是個採取行動的大好艮機。當他注意到CRS的存在,原本利用梵谷的膺畫企圖牽制其活動,最後卻因村尾的死而不了了之。

「這麼說,殺害材尾一家八口的是堅原羅?」

「不,是當時實驗進行中脫逃的被實驗者。」

「是誰?」

「迦納涼子,村見的女兒。」

雅香頓時啞口無言。

「他拿自己的女兒當實驗品?」

也許村尾事先做過適應檢查,然後出現合格的結果;亦有可能是堅原的命令。雖然不能斷言材尾完全無動於衷,但總而言之,實驗者不可能了解被實驗者的痛苦。村尾得到了報應,卻也連累了其他家人,殺害家人之後回到藤澤家的涼子據稱罹患了暫時性失憶症。

「當迦納涼子恢複記憶後,在前天自殺。雖然值得同情,但這是唯一的選擇,很少人能夠背負著八條人命的罪孽活下去。」

伯父取得自始至終監視著迦納家的CRS會員所提出報告,吸血鬼要自殺最簡單的方治就是全身直接沐浴在陽光之下,但涼子並沒有這麼做,她躲在車庫以汽油澆遍全身,引火自焚。她的死雖然令人惋惜,但如果藉此破壞了吸血鬼增殖的環節,也並非是毫無意義的犧牲。

「那涼子的丈夫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他只是個不起眼的無賴,不上也不下,眼中只有自己掌握得住的蠅頭小利,不足以構成威脅。」

但堅原卻不這麼想,涼子的丈夫迦納在妻子死後也跟著暴斃,堅原不打算給予他吸血鬼的生命,因此迦納最後被一股可怕的怪力扭斷脖子。事到如今,殺人兇手已經不把人命當一回事了。

「所以說我們的敵人就是山手伴句同好會的會長羅?」

「沒錯,這早已是意料中之事,但這次的敵人相當難纏。」

伯父語氣謹慎,淳司也保持沉默,但這種情況反而缺乏以往洒脫的氣氛,因此雅香不知好歹地開口問道。

「教練,你打得贏他嗎?」

「我不想輸。」

淳司抬頭望著天空。

「如果我們輸了,日本就完了。」

「其實大日本吸血鬼帝國早就誕生了,日本向來是抽取第三世界諸國的鮮血來繁榮自己。」

淳司的語氣如同一個務實的吸血鬼,卻讓人笑不出來。

這裡是東京都大田區田園調布二丁目,關東大學理事長熱海啟吾的宅邸。左鄰右舍全是相當搶眼的建築,所以相較之下不乍心么醒目。矮籬笆圍成的廣大用地與繁茂的樹海雖然獨樹一格,卻有虛張聲勢之嫌,讓這棟木造洋房處在曖昧的位置上。再加上夜與霧兩層布幕令這棟房子更顯得晦暗。

山手俳句同好會的會員總計七人正齊聚一堂,這是頭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除了會長與死去的兩名會員,這七人是——熱海啟吾、倉田浩一郎、野副信一朗、和田崎滿、大坪康志、筱木輝久、吉國周雄,他們懷著沉重的恐懼自成搭檔坐在喬治王時代風格的躺椅上。眾人面面相顱,視線中看不到一絳友善與親愛。

「夠了,這算哪門子的什句同好會?」

首先發難的是野副信一朗,他是個實業家,擁有三十家舞廳、PUB、泳池酒吧與二十多棟出租大樓,佔據了都內的黃金地段。

「我、我們為了了解長生不老的秘密已經做了不少投資,結果呢?換來的居然是屠殺、鼠疫跟日本腦炎?再說一次,我受夠了,到此為止吧!」

「現在最希望會長能挺身出面說明,但我一直找不到他,實在無計可施。」

大坪康志喃喃嘆道,他是前相互銀行的總裁,也是山手俳句同好會最大的投資人。

「我們一般會員不明究竟還說得過去,但副會長就不同了吧,我想熱海先生一定明白會長的意思。」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

熱海理事長面如死灰,身為山手俳句同好會的副會長,由於會長堅原不在場,他自然而然成為眾人的核心。但事實上他根本占不到優勢,卻必須遭受其他會員的責難,可說得不償失。

「你以為一句不知道就想了事嗎?」

在國內擁有二十六座、海外八座飯店的筱木輝久眨著眼瞼指責道。

「你以為副會長是幹什麼的?就是代理會長啊。」

「我只是個掛名的副會長,完全不知道計畫的內容,跟你們沒兩樣。」

熱海在羞憤之餘吐露實情,此時傳來幾聲刻意的竊笑,卻無力得不足以刺傷熱海。就他們的思考模式而言,承認自己的無能固然百般不情願,但恐懼與不安更可怕。眾人在百忙中齊聚一堂,就是因為無法獨自承受這種恐懼與不安。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出席這場聚會,逞口舌之能也不代表誰就比誰強。

「那我們該怎瘩辦?就這樣束手無策,等著排隊被殺嗎?」

吉國周雄感情失控,發出近似哀嚎的吼叫。他是號稱全日本規模最大的連鎖商店聯盟會長。突然間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聲音,一開門便走進一個不請自來、看似大學生的年輕人故意擺出不遜的笑容。除了保持緘默的熱海以外,沒有人認識他,於是筱木喘著氣問道。

「你、你是什麼人?」

「我是北多摩銀狐業干棒球隊三號中堅手,但今天不談棒球,另有要事商量。」

「你神經病!」

「論程度我還不及各位,假惜吟作徘句名以行非法的人體實驗,對徘句簡直就是一種最大的侮辱。」

山手俳句同好會的會員們無聲地張大嘴巴,眼前的小鬼頭到底知道多少內幕?

「你怎麼知道遠個地方?」

淳司並沒有回答這個最基本的疑問。

「我希望你們能負起支持人體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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