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采石磯

在受了高宗皇帝的命令之後,子溫等人出陣了!他本是文官,但文官參戰在宋的歷史上並不少見。而且他的文官生涯是在父親引退之後才開始的,他的少年時代本來就是在戰場上度過的。而在《說岳通俗演義》中,「文武全才的韓公子」指的就是子溫。

而當離家之時,當然必須要與妻子別離,關於子溫的妻子,在《宋史·韓彥直傳》中並沒有記述。一般的正史雖有公職人員的記錄,但對其私生活則不會有什麼記述。

比較有特別記述的是梁紅玉,她和孩子一同先到了杭州臨安府,由虞允文的引見,見到了皇太子。不過,也不是立刻就見到,因為和虞允文再見的子溫當時為了江淮軍的再編成可是忙昏了頭。

江淮軍指的是「長江、淮河下遊方面軍」,也是對金防衛戰的總兵力。

子溫是江淮軍的副參謀,虞允文是參謀。總帥則是葉義問。葉是一名科舉出身的文官,個性剛直,曾舉發秦檜殘黨的暗中活動,也曾到金國出使過,觀察當地的土木工事及運輸等,正確地預測了金軍的人侵。

不過,他對軍事可說是一竅不通,連基礎的軍事用語也不知道,遭到兵士和民眾的冷笑。不過,這並不是葉義問的問題,而應該是任命他的高宗的責任。

在就任的同時,葉義問也在江北展開軍事的部署。指揮官是劉倚和王權兩位將軍,他命令兩人對渡過淮河的金軍正面攻擊。王權本來是韓世忠的手下,他在做了抗議之後,再度接到命令,才不得不以兩萬兵士與六十萬的金軍戰鬥,結果,一戰而被驅散,只差沒有全滅地逃回來。至於「神機武略」的劉倚,則無視葉義問無謀的命令,不戰而退,從揚州渡江而回。

「真是的,只是退卻的話,未免太沒有意思了!」

白髯的劉倚命侍從取來文房四寶,只不過他沒有用紙,而是大筆一揮,在揚州府廳的白色牆壁上寫下了六個大字:

完顏亮死於此。

這對金軍可是相當不吉的預言,看來,精於易占和五行的劉倚已經預知了完顏亮的敗死。

「劉倚、王權兩將軍不敵金軍的侵攻而撤退,宋長江以北的領土盡失!」

這雖是金軍誇大的宣傳,但這分報導也席捲了宋的朝野。

江北的居民捨棄了自己的家園,乘著舟船渡過長江逃至江南,也有從陸路往長江上游逃亡的;至於江南的民眾,也受到動搖而準備逃往更南的地方。朝廷方面也動搖了。

「劉信叔竟然不戰而退,看來,吳唐卿(吳磷)評其無英雄氣概是對的!」

強硬論的張浚不由嘆息,但他並未替劉倚做任何的辯護。

「果然不行,看來得要準備船隻了!」

在杭州臨安府中自言自語的正是高宗皇帝,他害怕會重蹈父親徽宗和兄長欽宗的覆轍,就連現在他都像是要逃到港口去一般去地急忙起立。

但他的衣袖被張浚抓住。

「千萬不能逃呀,陛下!您加果逃走的話,國家就瓦解了,還不如您御駕親征,向金賊顯示帝威!」

既不怕金軍、之前也一直和秦檜唱反調的張浚,在危急的時候,態度當然和準備逃走的高宗不同,高宗無法反對他,只是口中一開一合……

這時,皇太子毅然地從座位上站起:

「張浚說得極是!陛下將會御駕親征,而吾即為先驅!」

皇太子的話感動了年老的張浚,他拜跪在地,由皇太子將他扶起。

至於失去了主導權的高宗,則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依據張浚和葉義問的協議,前線的指揮官有了新的調動。將江北之地讓予金的劉椅和王權被撤換,接替劉椅的為成閔,接替王權的則為李顯忠。只不過,在兩人尚未到達前線之前,葉義問就接下了原劉椅和王權軍隊的指揮權。

這分人事變動嚴重傷害了老英雄劉倚的矜待,他在戰略上的撤退竟被評為「老衰、無能」,會受傷也是當然的。而且,葉義問居然還將劉倚的軍隊收去自行指揮,更是另一層打擊,結果,十月時,劉倚就躺上了病床。

虞允文和子溫前去探病,劉倚只是無力地笑著,他右手抓著虞允文,左手抓著子溫:

「巳經沒有我出場的地方了!我為朝廷養兵三十年,最後的大功卻得歸於儒生,而我這無力的老兵就只有羞恥而死了!」

他倆說不出安慰的話,只有請他好好養病。

雖對劉倚的卧病感到遺憾,但子溫對金的戰爭卻有很好的展望,他預測完顏亮帶大軍南下之時,北方一定會發生什麼異變,他想起了五年前的事……

「雖然我不能夠給你什麼約定,但金國和宋國一樣不希望興起無謂的戰爭,渴望和平的心,女真族是不會輸給漢族的。」

在燕京趙王府中,完顏雍是這麼跟子溫說的。

「那麼,對於憎惡暴君這一點,您又覺得如何呢?」

雍苦笑回答,其實愛什麼、憎什麼,不管是江南還是河北都是相同的。

平安回國之後,子溫被問起他受了誰的幫助?但他絕不能將完顏雍、阿什替和黑蠻龍的名字說出,免得給他們添麻煩。所以,即使是對高宗,他也只回答「臣也不知他們的真實身份」。

「其實派遣你到北方,除了虞允文之外,也是建王的提案,他一直要我注意全國的暴君,煩都煩死了!」

建王指的正是皇太子,姓趙,名最初為伯瓊,之後改名攝,而在即位前又改名眷,字元永,也就是之後的孝宗皇帝。

本來高宗最初的太子在幼年時即病故,之後,高宗一直沒有生下男兒。而在金軍侵人所引起的動亂中,皇族大多已死去,或是行蹤不明。為了不讓皇統失傳,高宗開始著手尋找殘餘的皇族,好不容易才找出了太祖皇帝的第七代子孫。

高宗本身是太祖之弟太宗皇帝的第六代子孫,雖為同族沒錯,但血緣卻是相當遙遠了!歷代宋王朝的王座均是太宗的血統獨佔,太祖的子孫則無緣一觸,如今,終於回到歷史的大道上了。

孝宗皇帝被後世稱為南宋最賢明的君主,高宗也算是選對了後繼者。只不過,在《宋史》上被記為「聰明英毅」的皇太子,當然會遭秦檜猜忌,所以,一直到秦檜死後,他都只是普安郡王,而不是正式的皇太子。皇太子也很忌恨秦檜,而親岳飛及韓世忠,在他即位成為孝宗皇帝後,便替岳飛恢複了名譽。

只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在紹興三十一年的十月半,皇太子隨張浚、虞允文、子溫等一同從杭州臨安府來到了建康府,而這也是將朝廷主戰的意思告知天下的意思。

十月末,在建康府廳中舉行的宋軍出陣宴里,皇太子也臨席了。

由於皇太子和張浚都喜歡樸實,因此宴席中並沒有一大堆的山珍海味,大宴要等勝利之後是理由之一,另一則是六十萬的金軍已經來到了長江北岸,和宋軍之間只隔了長江之水而已。只是,長江的水流幅寬八里(四點四公里),是一道不容易渡過的巨大水流城壁,全軍如果不是齊聚了六十萬大軍可以渡江的軍船之前,是不會實行渡河作戰的。

在紹興三十一年時,宋主要人物的年齡如下:高宗皇帝五十五歲,皇太子三十五歲,張浚六十六歲,劉倚六十四歲,李顯忠五十二歲,楊沂中六十歲,吳磷六十歲,成閔六十八歲,第一線的將軍們都已有相當的高齡了。

梁紅玉六十四歲,子溫三十四歲,虞允文的年齡雖然不明,但大概不出於四十歲左右。

梁紅玉由於亡夫韓世忠和她自身的武勛,受有「楊國夫人」的稱號,列席的文武官均對她有相當的敬意。

皇太子當然也對這名銀髮婦人投以相當的敬意,他先將子溫招至跟前對他說:

「楊國夫人的盛名,即使如我這樣的一個書生也瞭然於心。」

這一句話,讓梁紅玉當場跳起了劍舞。舞著劍的梁紅玉,讓人幾乎看不出她是個超過六十多歲的老婦人;衣袖飄飄,劍氣動人,呼吸、步伐都沒有一絲紊亂,流利的動作一瞬也未停止,讓在座的人全都感嘆不已。

她一面舞著,一面還大聲地唱起詞:

怒髮衝冠憑闌處

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

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里路雲和月

英等閑白了少年頭

空悲切

子溫愕然地望著母親,他很清楚這壯烈的歌詞作者是誰,其他人可能是不知道,或者是已經忘記了,只是繼續聽著。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飢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

朝天闕

梁紅玉舞罷行了一禮,一時之間竟沒有人能夠出聲。

「很好!很好!」

拍手的正是皇太子,接著滿座也跟著拍起手。唯一沒拍手的就是子溫,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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