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越年

韋睿、曹景宗率領二十萬援軍來救的事情,在短時間內鍾離城並無法得知。而實際上,敵方八十萬的大軍介於鍾離城和援軍之間,已成了腹背受敵的形式,不過,魏軍的總帥中山王卻能夠在兩個方向都處理的很好,看來尚有餘裕。

當八十萬的魏軍在淮河北岸如鐵雲一般出現時,梁的昌義之曾經說過:「征東、平東、鎮東都來了,那安東大概也在附近某處吧!」

不過,這個預測卻錯誤了!

魏的安東將軍,邢巒,並不在鍾離的前線,而是在首都洛陽擔任著度支尚書的任務。這個判斷是正確的。可是最後這個提案卻流產了。當然,他們的才幹無人能夠否定,只是因為宮中的鬥爭,讓「飢鷹侍中」、「餓虎將軍」、邢巒等都只有裝得乖乖地待在京中。

進入十二月下旬的某一日,年輕的宣武帝叫來了邢巒。邢巒是亡父時期的重臣,宣武帝並不喜歡,他只與和自己同樣年歲的側近及外國人相親,而對以前的重臣敬而遠之。只不過,這件事情卻不能夠交給側近去辦,他意圖命邢巒率十萬大軍前往鍾離,作為中山王的援軍。

邢巒態度從容的回答皇帝說:

「梁軍在野戰上並非我軍之敵手,因此他們只有堅守城地,再加上水軍的援護,這並不是我軍能夠在短時間內取勝的。而在雨多土軟的濕地帶中,我軍訓練精良的騎兵隊也無能為力,因此,臣一開始就認為:此次出兵只是勉強而為罷了。」

宣武帝的眉頭皺了起來:

「中山他……」

宣武帝不知為何放低了聲音:

「中山他在出兵前曾對朕說過:此次南征如果失敗的話,我會將王位奉還朝廷,從宮廷中隱退。你覺得是真的嗎?」

「臣認為中山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嗯!」

「只是臣不認為事情會像中山的自信和計算的那麼好。如果有自信就必定會成功的話,那麼,古來就不會有敗戰存在了!」

這話含有惡意呀!宣武帝笑了一下:

「的確中山是不可能完全沒有缺點,而且南朝也有不少的名將,因才想要由卿加以援護……」

「中山不會喜歡臣前去援護的!」

邢巒之所以直呼中山,那是因為這是對皇帝的下答,就如同之前蕭衍和陳慶之的情形一樣。

「而就算這樣,中山卻還說要在八十日之內攻下鍾離城?」

「以臣的愚見看來,這是不可能的!」

宣武帝以一種充滿含意的眼光注視著邢巒。發出的聲音奇妙地低:

「中山若能在八十日內攻下鍾離的話,他的武勛必定凌駕於卿上。日後,南征的計畫必定全由中山做主,再也沒有你發言的餘地了!」

「是的!」

邢巒並未受到這個年輕皇帝的挑撥。宣武帝雖然覺得這一切很有趣,但對這個冷靜而有才能的大臣也是沒什麼辦法的。

「剛才說的事情全都是假定而已,那麼卿想要如何操控這個事態呢?說說有何良策吧!」

對於皇帝的下問,邢巒回答道:

「臣希望能夠派臣一人前往鍾離,奉聖旨去說服中山撤兵。如果他不聽臣的勸告,繼續布下陣營的話,那臣認為他大概是想留在營中同其共存亡吧!」

宣武帝再度皺起眉頭思考了一下:

「也就是說,卿認為絕對不可能勝利的啰!」

「是的!」

「朕知道了,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退下吧!」

邢巒在恭敬的揖禮之後退下。宣武帝則對身邊的一名側近開口道:

「子言呀!令尊真是個嚴肅的人呀!」

他說話的對象是邢巒的長子,姓當然是邢,名為遜,字子言,時年十六歲。

父親邢巒是個長身美髯,具備威嚴和風格的大丈夫,而其子邢遜則在《魏書》上如此記載著:「貌雖醜陋,頗有風氣」,是說他的身材矮小,而且面目瘦削,不過他在年幼時便於宮中出入,他的才氣眾所周知。他對這個年輕皇帝以害怕的聲音答道:

「真的是非常地對不起!臣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人物。不過,他對聖上並沒有任何的惡意!」

宣武帝這時才放鬆口吻:

「那麼,如果如邢巒所說,中山可能真的勝算不高吧!從這樣看來的話,在此次戰敗之後,中山的好戰之氣也會稍微收斂一點才是!」

日後,邢遜對於自己的父親曾說過:「父親雖為忠臣,然並非慈父。」聽的人雖表感慨,但也由此可知邢巒並不是個很好的家人。

邢巒死於五十一歲。根據《魏書》的記載是「暴卒」,也就是猝死,出乎意外的死亡。當史書上這樣記載時,多半不是遭暗殺,就是被謀殺了。

……就這樣,邢巒並沒有參加鍾離之戰,而他在洛陽所說的話,梁軍當然也無法得知。梁軍只是以在一夜當中築成的壯大陣營與魏軍形成了完璧的對峙態勢。

「韋虎(指像老虎一樣的韋睿)來了!」

魏軍的將兵不由感到恐怖。這個能夠將睽違了一百二十年的合肥城陷落的韋睿,他的智略會讓魏軍害怕也是不足為奇的。中山王也對全軍下了戰略:不得輕易出陣作戰。

只不過,還是有沒聽過韋睿之名的人,這些大概都是出身於在北方或西方進行騎兵戰和山嶽戰的人,他們有著如下激烈的主張:

「被稱為『虎』的,應該是豪勇的將軍才是,像這種白髮白須的老人,就一戰將之葬送了吧!」

對中山王來說,讓主戰派的士氣降低也不是件好事,他先到了淮河的南岸,再將楊大眼調到北岸,在全軍再編製之後,就命元康、甯永仁、潘寶珠、李崇等諸將率領五萬兵士攻擊梁軍陣營。魏軍雖以騎兵先行突擊,但因鹿角之故而必須下馬,在盾牌的遮蔽中,魏軍領受著梁軍的箭雨。這時,韋睿立於木材製成的望樓之上,而理所當然地,這兒也是敵方箭矢的集中之處。

「父親大人!危險,請下去吧!」

在一起的韋黯低身悲鳴著,但韋睿並不理會其忠告:

「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麼膽小的人,真不知是誰的孩子!」

「我當然是父親您的兒子呀!」

「哼!那怎麼像母親呢!」

韋黯只有低頭道:

「現在不是開這種無聊玩笑的時候了!您還負有聖上沉重的使命,還是先到安全一點的地方去指揮吧!」

「即使老夫不在,相信也會獲勝的!你放心,見到楊大眼的話,我就會下去的!」

韋睿笑道,但依然立於望樓之上。只是他並沒有注意到楊大眼之妻潘寶珠也在最前線上,她從馬上一箭射向韋睿。

潘寶珠的箭刺中了韋睿儒服的右袖。由於距離過遠的關係,箭並沒有穿越布衣,只是淺刺了一下之後落地,但卻引起梁軍一陣驚慌。

「父親大人!請下去吧!」

韋黯抱住老父的腰部,準備硬將他帶下去,然而韋睿卻連轉都不轉頭,就以竹杖向四男的頭上打了下去,韋黯只有乖乖放手。

「老夫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你看那邊!」

韋黯轉頭看向地面,不知何時魏軍已經潰亂。如白雲般的騎馬隊伍在魏軍的陣中東驅西趕。將其陣形扯裂,那正是陳慶之的白袍隊。

「原來知此!人和馬都是白色的,看來真是個江南的貴公子!」

潘寶珠笑著說,她的美貌一笑就變成了妖艷。但李崇持有不同的反論:

「確實是很顯眼,但光注重外表的人一定是沒什麼實力的!」

「不!事情並非如此!」

潘寶珠止住笑,搖了搖頭:

「這個姓陳的敵將並不好惹!你看,這白馬隊所向的地方,一定會造成我方的混亂不是嗎?」

「……的確。」

「因此繼續下去只會造成更大的傷口的,回營吧!」

五萬的魏軍就在三百白袍隊的對陣之下決定回營。而從北岸來視察戰況的楊大眼則聽到了己方所唱的歌聲:

名師大將莫自牢

千軍萬馬避白袍

是說:「不管怎麼樣的名將都沒有辦法出手,不管幾千幾萬的大軍,都要避開白袍的隊伍!」

「誇讚敵人實在不是件令人快活的事!」

楊大眼苦笑著。對於白馬白袍的這支敵軍,魏軍產生了畏怖之念。如果只是唱唱歌還好,但聽聞蕭寶寅和奚康生二將軍都不能取勝之後,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兩人也都不是無能的指揮官。

「雖然現在說已經有點晚,但這次的敵人可不容易,不能因為己方的人數多就大意!」

踏著浮橋回到北岸的楊大眼這樣對他的妻子說道。潘寶珠點點頭,只是一個勁地笑:

「真想從近處看看那個指揮官,也許是個美男子呢!」

「原來你也喜歡美男子呀!」

「哎呀!是女人不都是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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