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煩惱多多的國王們

加斯旺德在葉克巴達那的城門處等待著國王。亞爾斯蘭和耶拉姆跨上加斯旺德準備好的馬匹,而達龍和那爾撒斯也再次追上他們,所以合計五匹馬向著東方疾馳而去。

在一夜野營之後,翌日,公路沿線的曠野上出現了目標的一行人。因為艾絲特爾已經完全無法動彈了,所以只能支起帳篷停下來。他們等的只是從王都而來的使者,但來的卻是國王本人。

「國王親自前來……?」

異口同聲叫起來的派麗莎和加塞姆,看到下馬走來的亞爾斯蘭,忙平伏在地上。

加塞姆是權勢主義且渴望出世的小官員。他跪拜國王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不知害怕為何物的派麗莎也做出同樣的舉動,著實讓冬·里加路德意外。只能認為,派麗莎是被教育對國王尊崇的帕爾斯吧。他自己僅是單膝跪在地上低下頭表達敬意。

其實冬·里加路德之前和亞爾斯蘭見過面。而那時,冬·里加路德失去記憶,被稱為白鬼。雖然他見過還是王太子時的亞爾斯蘭,但那時的記憶被迷霧包圍,幾乎想不起來了。

而亞爾斯蘭也是,雖然記得見過白鬼,但那只是一個忘了自身為何人,被恐怖的幻影驚呆了的孱弱男子。現在挺起了背脊,充滿了精悍的氣質,就像是另一個人一般。

「艾絲特爾承蒙你們照顧了。請允許我稍後再做感謝。」

嘴裡說著,亞爾斯蘭已經奔向帳篷。瀕死的艾絲特爾就躺在裡面。

達龍,那爾撒斯,加斯旺德留在外面,目送著年輕的主君的背影。派麗莎,冬·里加路德和加塞姆也同樣,進入帕爾斯制的半球形帳篷的只有年輕的國王一人。帳篷的直徑為大約五加斯(1加斯約為1米)的野戰用帳篷,雖然用來抵禦風雨綽綽有餘,但是裡面很是質樸沒有任何裝飾。外面的光線也被遮斷,所以內部有些昏暗。

燃起熏香是為了遮蓋腐臭的味道。否則無法消去艾絲特爾的傷口散發出的惡臭。這是,時隔四年再會時,令人痛惜的景象。

亞爾斯蘭最初,沒有認出那是艾絲特爾。因為對於艾絲特爾這樣實在是太過沉靜柔弱,缺乏生氣。但是,在看到亞爾斯蘭之後,兩眼放出光芒。

艾絲特爾從拼組而成的簡陋的床上抬起身子,而僅僅是這樣就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將最後的生命力注入聲音中叫著。

「亞爾斯蘭。」

「艾絲特爾,好久不見了。」

明明在從王都過來的路上一直都想著該說什麼,可是亞爾斯蘭卻只發出了十分平凡的問候。艾絲特爾用盡全力回答他。

「我還以為你一定已經長出漂亮的角了,沒有你呢……但是,就算沒有角你也很出色。」

「你也,成為出色的騎士了。」

「你還真沒說謊的才能。也虧你成為邪惡的總帥。」

艾絲特爾想笑一笑,但僅僅是牽動沒有血色的嘴角,都讓她發出痛苦地喘息。亞爾斯蘭將手掌覆上艾絲特爾的手,傳來一陣冰冷。

「派麗莎和白鬼……」

「嗯。」

「他們兩個就拜託你了。希望,你今後能照顧好他們。」

「我明白了。」

「白鬼,你應該知道的。如果他要回魯西達尼亞也沒辦法。而派麗莎原本就算帕爾斯人……亞爾斯蘭……」

虛弱,但是很清楚喚著,亞爾斯蘭探出身子。

「怎麼了,說吧。」

「我想說的還有好多,但是已經夠了。」

「……」

「我已經見到你了,所以就足夠了。」

「艾絲特爾……」

「只要能見到你……」

艾絲特爾的話語漸漸消失。彷彿是怕會說出滿溢的思念,她閉上了眼。亞爾斯蘭輕輕喚著。

「艾絲特爾……?」

沒有回答。睫毛垂下來,嘴唇也緊閉著,再也不會張開第二次了。魯西達尼亞的女騎士艾絲特爾·德·拉·法諾在遠離故鄉的帕爾斯曠野之中走完了人生。

風吹過曠野,一瞬,吹動帳篷發出聲音。

帳篷之外,七名男女最初只是沉默著。首先耐不住的是加塞姆。他彷彿在評價似的觀察著武將們,在遇上達龍的視線之後下定了決心。他拿出了那個重要的箱子,展示出「丘爾克名武將」的首級。

達龍如此戰鬥閱歷的人,不可能記得戰場上斬殺的全部的武將的臉。但是和辛格的戰鬥並非久遠之事,又曾活捉過他,也問了名字。看到封浸在蜜蠟里的首級,記憶立刻就被喚醒。

「的確是丘爾克有名的將軍啊。名字記得是辛格吧。」

「哦哦,沒錯沒錯,居然是那個辛格將軍啊。不,不愧是丘爾克的名將,殺了他也費了番功夫啊。」

達龍苦笑著把視線轉向歡天喜地地加塞姆。

「那麼,成功地擒獲了辛格將軍讓他變成這個樣子的是你嗎?」

「啊,不,後面一半是我,不是在下做的……」

「後面一半?」

「從將辛格的首級用蜜蠟封存起來這裡開始,是在下做的。否則,會因為這酷暑很快腐壞的。所以有必要做合適地處置。」

這些對自己功績積極地強調,達龍權當是耳旁風。

「那麼前半是誰做的?讓活辛格變成死辛格的是誰?」

「那,那個是,是那個白髮的魯西達尼亞人做的。在那種場合下,在下也有想要助威的……」

「嗯嗯,如果是能打倒辛格的話,說明武藝相當不錯啊。」

而冬·里加路德回應著達龍的視線,轉過頭來。

「並非我打倒那個叫做辛格的傢伙的。」

「那麼是誰打倒的?」

「辛格自己。我只是讓他受了點傷,他是自己害死自己的。雖然不清楚詳細地情況,不過丘爾克國的將軍,似乎是不能投降也不能被俘虜。」

「似乎是這麼回事。丘爾克的獾,無論是怎樣的善戰或陷於苦鬥,都不會寬恕敗北之人。有著沒有侍奉價值的君主真是悲哀。」

這麼說著發出嘆息的是加斯旺德。他應該是想到了四、五年前的自己。

「我欣賞你不竊取功勞的地方。也有不少話想問你。反正都要去王都,陛下許可後一起走吧。」

聽到達龍這麼說,冬·里加路德猶豫了一下後簡短地詢問。

「可以嗎?」

「什麼可以嗎?」

「我可是魯西達尼亞人哦。」

這句話有何意義,帕爾斯人很容易明白。

「那又如何。陛下的麾下有辛德拉人也有特蘭人。陛下的心胸還沒狹隘到容不下一個魯西達尼亞人。」

達龍稍微考慮了下又說了。

「本來,魯西達尼亞人里,就只有兩個人不該活著。」

冬·里加路德注意到黑衣騎士用得是現在時。這兩個人是誰,很容易就能想到。但是,兩人之中的一個,已經不存於世的事,帕爾斯人還不知道。

「波坦總大主教已經死了。」

達龍的瞳孔張開。

「確定嗎?」

「啊啊,雖然詳細情況不明白,不過吉斯卡爾殿下經過長期的抗爭已經殺了他了。」

「哦?自相殘殺啊……」

剩下的話,達龍咽了回去。當然,他本想說的是「我還打算將這兩人都打倒呢」。只是,所有的帕爾斯人都有說這句話的權利。

從帳篷里出來的時候,亞爾斯蘭的眼中已沒有了淚水。達龍和那爾撒斯,胸中翻湧著與年輕的國王一樣的思緒。只是,與黑衣雄將對於銘感到的亞爾斯蘭的自制力相反,喜歡自稱宮廷畫家的智將將表情掩蓋了起來,而耶拉姆總覺得他似乎是把自己的想法隱藏了起來。既是處於不允許哭的立場,也沒有哭泣的時間。

亞爾斯蘭看著忠實的武將們點了點頭,然後走到冬·里加路德面前。

「我有事想拜託你。」

「……拜託我?」

「你能為艾絲特爾念誦伊亞爾達波特教的祈禱詞嗎?」

「那個、我也不是聖職者,就算作為一個普通人我也沒那麼深的信仰。這樣也行嗎?」

「由你來祈禱的話,艾絲特爾也會高興吧。我在死後,也希望有最重要的朋友來祈禱。」

「最重要的朋友」一詞在冬·里加路德心裡激起千層浪。他彷彿難以承受國王的視線一般地下了頭。

「那麼,謹尊聖命。」

帕爾斯也有信奉伊亞爾達波特教的人,都是馬爾亞姆人。但是他們與魯西達尼亞人教派不同,祈禱的詞句和為悼念死者的儀式也不同。

亞爾斯蘭再次進入了帳篷,這次六個帕爾斯人和一個魯西達尼亞人也跟了進去。面對死者,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整理了下呼吸,魯西達尼亞人開始祈禱。

「神啊,請給她的靈魂予安定,為她打開天國之門。」

冬·里加路德半張著嘴,想著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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