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的學生叫李燃——最初聽名字的時候，老趙心裡還猜想過，會不會是李教授的私生子，他才幫著學生出頭來找自己。
聽名字就很像，李明然，李燃。
不過見到真人之後，老趙可以確定不是。
李明然文質彬彬的斯斯文文，李燃乍一看和什麼博士碩士根本不沾邊，壓根就是一黑胖子，長相很兇惡，走在大街上跟黑豬成精沒啥兩樣，擱在古代，直接抓官府說他是山賊都有人信。
都說相由心生，老趙也搞不懂，他一個博士，在大學校園裡熏陶了快十年，怎麼長成這樣。
也難怪他找不到投資人，馬芸只是長得怪，並不惡，可這位李燃同學，任憑誰看到，第一印象都不會好。
趙澤君盡量讓自己拋開對醜人的刻版印象，去聽對方說話。
「趙總，我的研究成果主要是人工智慧語音……」能看得出來，面對面和趙澤君直接交流，李燃多少有點緊張，打開筆記本的時候差點把桌上的水杯給碰翻了。
趙澤君不動聲色的把對方的水杯稍稍朝一邊挪了點，點點頭，繼續聽他說。
「人工智慧，顧名思義，電腦可以像人一樣『說話』。我們平時從電腦里聽到的『說話聲音』，一般是事先錄製好的，比如說播放音樂，聽起來是電腦在說話，本質上是計算機播放了一段事先錄製的音頻，並不是計算機本身在唱歌。而人工智慧語音，就是讓電腦去識別文字，然後發出類似人的聲音……」
說著，他隨意輸入了一段文字，應該是徐志摩的詩，在軟體里點了幾下按鈕，電腦果然發出了很接近人類的聲音，朗讀這首詩。
但是電腦的聲音沒有感情，平淡無起伏，讀起來也斷斷續續的。
和後世的導航聲音原理差不多。
計算機是個很笨的東西，它的強項在於重複運算，而人類能做到的很簡單的事，對於計算機做來說就很困難，需要成千上萬的指令，甚至大部分是不可實現的。
比如感情、判斷，直覺等等。
一個成年人，『斷句』是非常簡單的事，根本不用過腦子，計算機卻得經過N道運算，無比廢力。
所以也有人說，人類本身，就是上帝創造的一種最神秘也最偉大的『生物機器』。
「我打斷一下。」趙澤君抬頭看了眼時間，然後說：「據我所知，科大騰飛也在做人工智慧語音這一塊，而且做得比你要好。我聽過，更加流暢，而且已經可以達到用中、英兩種語音。你的產品，優勢在哪裡呢？」
「趙總，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李燃咽了口口水。
「別緊張，時間還很多。」老趙揮手笑笑。
「嗯。」李燃說：「是這樣的，騰飛的識別和朗讀，起步早，投入大，比我的研究要領先。但是在人聲音的模擬上，我可能要超過他們。」
「騰飛也有人聲模擬吧。比如，模仿某個明星的聲音。」趙澤君很清楚的記得後世的導航里，應用的就是模擬技術，可以選擇郭德綱的聲音，林志林的聲音，聽起來還都挺像那麼回事。
「但是您不覺得，騰飛模擬的聲音，這是形似，而不是神似嘛？」說起專業擅長，李燃好像變了一個人，目光炯炯有神地反問，「是能模擬出明星的聲音，可並沒有神韻，一聽就是機器聲。」
「這倒是。沒有感情起伏和頓挫。」趙澤君點點頭。
「用專業術語說，聲音三個主要特徵，是音調、響度和音色，響度是聲音波形的振動幅度，音調的頻率，也即是經常說的男高音、女中音之類，音色是聲音波的波形，決定了聲音的品質。」
李燃開始侃侃而談：「模擬一個人的聲音，第一步是這三個特徵和本人的特徵極為接近，這一點上，騰飛做得比我要好，但並非不能趕超的。像跑步，他們跑得快些，先跑了半分鐘，我雖然落後，但只要一直跑，也能達到他們的水平……」
老趙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第一步，三種特徵實現形似，第二步，想要實現神似，就必須捕捉一個人聲音這三者的配合方式，通過計算機表現出來，並且要存儲一個人大量的說話習慣，才能模擬對方真實的說話聲音。」
「你能演示一下嗎？」趙澤君問。
「可以。就用我自己舉例子吧，我在資料庫里存儲了我個人大概十個小時的講話，講話內容都很隨意，如果不用這個資料庫，電腦模仿我的聲音，大概是這樣的……」
他點開了程序，電腦的讀了一段話，乍一聽和李燃的聲音很接近，但稍稍留心下，就會判斷出這不是李燃。
有形無神，像是李燃很機械的在說話。
「那麼如果用我的聲音資料庫，進行分析後，就是這樣的……」李燃低著頭一邊操作電腦，一邊說。
可說完之後，電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怎麼了？」趙澤君一愣，問。
只見李燃抬起頭來，笑呵呵的看著老趙，嘴唇緊閉。
但是他的聲音又一次在房間里響起：「那麼如果用我的聲音資料庫，進行分析後，就是這樣的……」
「哦！」老趙恍然大悟，剛才李燃低頭時候根本沒說話，他聽到的，只是電腦里的人工智慧聲音。
「有點意思，你再放一遍，我仔細聽聽。」趙澤君說。
「我放點別的吧，讓它讀一段文章。」李燃這次是自己說的，然後導入了一段常用的聊天話語，重新啟動了程序。
「阿姨你好，我是李燃，請問李教授在家嗎，是這樣的，我有一個項目……」
趙澤君仔細的聽著，微微點頭。
這次先入為主，知道這是機器聲音，然後專門留心去判別，還是能發覺和李燃本人是有一定差別的。
但如果不留意，或者和李燃不是很熟悉的話，乍一聽，說話的這個人就是李燃。
「如果換成模擬別人呢？」趙澤君問。
「資料庫越龐大詳細，模擬的越是準確。」李燃說：「我試驗過，一般能有對方四五個小時的講話作為數據，差不多就能大致掌握對方的說話習慣，數據越多越詳細，模擬得越逼真。像剛才那段，有我十個小時的講話時間。但是理論上來說，不可能百分之百以假亂真。」
「嗯。」老趙又一次看了看時間，已經過去了35分鐘，「你這個技術的確有意思，但未來怎麼進行商業應用？」
「趙總，我暫時並不准備進行商業化。這項技術尚不成熟，第一步模擬聲音三特徵距離騰飛還有段路要走；第二步，收集資料庫暫時也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只能通過大量的講話，我想把這兩個問題都解決了，技術進一步成熟之後，再商業化應用。」
李燃咧嘴一笑：「不過科研都需要錢，我自己生活也需要錢。」
「目前你找到其他的投資了沒？」趙澤君問。
李燃搖搖頭。
「這樣吧，我在澤聯科專門給你開一個小型實驗室，辦公開銷澤聯科解決，暫時一年給你辦公室五十萬的基礎經費，用於科研和人員招募。如果有突破，或者項目是在需要額外資金，你可以來找我特批。」
頓了頓，「這個項目我收購了，你保有20%的權益，但是什麼時候商業化，怎麼進行商業化，必須由我來決定，你只負責科研。行不行？」
李燃的表情從歡欣雀躍，一下子變成了糾結猶豫。
趙澤君最後一次看了眼牆上的時間，起身，套上外套，隨口說：「這樣吧，一年給你八十萬基礎經費，你保留25%的權益，沒有再討價還價的餘地了。你自己考慮一下，願意現在我就讓秘書帶你去簽約。」
說著，拿起提包，關上自己的電腦，拎著包朝外走。
「等等趙總。如果我加入，那我也算是澤聯科的工作人員了吧。」李燃追上問。
「當然，待遇和公司技術部項目組長一樣。」趙澤君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李燃一咬牙：「行，我簽了。」
「那歡迎你。」趙澤君點頭一笑，轉身拿起桌上內線電話：「吉安娜，你來下，帶李燃去簽約，辦理入職手續。」
……
下樓後，悍馬H2和凱迪拉克保姆車已經等在公司門口，原本準備做飛機，想了想去杭城還是得用車，乾脆自己開車去，反正保姆車裡面配套設施都有，累了就睡，餓了就吃，一路倒是也輕鬆。
軍子和小武坐保姆車駕駛座，安德烈帶著另外三個保鏢坐後面一輛悍馬，兩輛車離開公司，上高架，通過繞城，上了通往杭城的高速公路。
保姆車裡空間很大，老趙昨晚沒睡好，躺在沙發上睡覺，周娜把車內換氣設備打開，然後坐在桌邊對著一堆文件做功課。
保姆車在高速上開起來很平穩，車內幾乎感覺不到顛簸和雜音。
老趙很快進入了夢鄉。
夢裡很黑，腳下發輕，好像漂浮在天空中。
只有很遠的遠方，有一點光，光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