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都之秋

「解放王的審判」在後世就成了代表「公正的審判」的意思。審判大致上總是在總督的階段就結束了,不過,有時候,一些比較麻煩的訴訟就會被帶到國王的法庭上去。在王太子時代,亞爾斯蘭在基蘭港多多少少也累積了些審判的經驗。

亞爾斯蘭為了更了解民情,將之活用到政事上,付出了相當的努力。他把那些被認為身份較低的人們的代表召到宮裡來問話。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把用特殊織法織成的垂簾隔在中間,不讓人們看到自己的臉。這不是為了擺架子,而是因為亞爾斯蘭經常帶著耶拉姆或加斯旺德到王宮外微服出巡,他想親自探訪民情;所以,如果讓人家認出他來就很傷腦筋了。

從宰相魯項等人的立場來說,他們並不喜歡亞爾斯蘭微服出巡。如果國王的尊貴之身受到任何傷害,任誰都擔待不起。他們的擔心固然無可厚非,可是,副宰相那爾撒斯卻不像他們那麼操心。

「啊,那是陛下唯一的消遣嘛!而且還有耶拉姆及加斯旺德在,不會有什麼事的。」

「是啊!陛下的消遣和那爾撒斯不一樣,陛下不會加害到任何人的。」

「達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呀!我說的話有那麼難理解嗎?」

「不是難理解,我只是覺得這些話似乎別有用心。」

「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啊!」

總而言之,亞爾斯蘭王的微服出巡仍然繼續進行著。民眾也總是不知所以然地喜愛這種「隱瞞身份的國王或者王子」之類的事。帕爾斯的吟遊詩人們亦傳述著聖賢王夏姆席德和英雄王凱·霍斯洛在位時隱藏身份微服出巡的事。夏姆席德王是一個如神明般明察秋毫的審判官,人們說「看看夏姆席德的鏡子吧!」,意思就是「正義和真實是一定會被洞察分明的」。在帕爾斯,當進行審判時,這句話一定會被拿出來使用。

而亞爾斯蘭的「解放王」這個稱號在他即位之後就不知由何人開始使用了。然而,因為這個稱號太偉大了,亞爾斯蘭實在無法處之泰然。

「陛下從魯西達尼亞軍手中解放了國土,廢止了奴隸制度,光是這兩件事就當得起解放王這個稱號了。」

達龍等人雖然極力勸解,可是,亞爾斯蘭就是感到難為情。他覺得,就算是聖賢王及英雄王,如果被人這樣稱呼也一定會感到不自在的。儘管這兩個國王都有著值得接受這個稱號的實力的功績,和他們並列而被歌頌著,實在令亞爾斯蘭無法釋懷。

總而言之,儘管在這個秋天裡擊敗了西方的密斯魯和東方的邱爾克,但是,拿到的東西也只是一些對方的遺棄物資罷了,既沒有得到一塊領土,也沒有拿到一枚金幣。光是說勝利、勝利,實在也不值得欣喜。

「邱爾克的侵攻雖然規模不大,根基卻很深。我們得多加註意。」

那爾撒斯這樣對達龍和奇斯瓦特說道,建議做深入的調查。

那爾撒斯不認為密斯魯和邱爾克是共謀而幾乎在同時舉兵來攻的。這兩個國家相距太遙遠了,要彼此密切聯絡實在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如果帕爾斯衰弱下去的話,這兩國都可以得到利益,不過,如果要以此做為共同的目的,那又未免太抽象了。

或許應該把這件事看成是兩國在偶然的情況下各自採取的行動吧?關於「偶然」這一點,那爾撒斯實在心所感。

辛德拉是帕爾斯國唯一的同盟國;只是,再怎麼說,這根線完全系在拉杰特拉王的身上。如果帕爾斯情況不對,他照樣會神色自若地反目相向的。絕對不能讓他這麼做。至少在帕爾斯這邊還沒有調整好到「你要翻臉隨你便」的態勢之前是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在鐵門之戰中,帕爾斯軍俘虜了邱爾克的葛拉布將軍。雖然把他帶到王都葉克巴達那監禁,同時進行一連串的審問,卻得不到什麼成果。除了一點之外。而這一點讓那爾撒斯思索良久。

與帕爾斯有戰爭或外交關係的國家有五個:辛德拉、邱爾克、特蘭、密斯魯及馬爾亞姆。其中特蘭還沒有從三年前的潰滅狀態中重新站起來,有「狂戰士」之稱的國王伊爾特里休的生死至今仍然不明。而在馬爾亞姆,正如那爾撒斯所期望的,吉斯卡爾和波坦正持續抗爭當中。辛德拉的情況就前所述。剩餘的兩國邱爾克和密斯魯是絕對不能輕忽的。因為這兩個國家沒有參加從帕爾斯歷三二○年到第二年的列國爭霸戰,完全保存了他們的國力。

在聽了那爾撒斯的教誨之後,亞爾斯蘭突然想起了另一個人的命運。

「席爾梅斯大人現在在哪裡?」

亞爾斯蘭既不是預言家,也不是千里眼。他當然不知道和馬爾亞姆公主伊莉娜一起離開帕爾斯的席爾梅斯現在正在邱爾克國,以客卿的身份重新擬定侵略帕爾斯周邊的韜略。亞爾斯蘭一直想著,如果席爾梅斯回帕爾斯的話,將要以王族的禮遇待之。只是,席爾梅斯是不可能忘掉過去的一切,厚顏地回帕爾斯的;即使是善良如亞爾斯蘭也了解這個道理。光恁善意和好意是不能治理國家、保衛國家的。

儘管如此,亞爾斯蘭本身卻從來沒有放棄自己圓融的姿態。他繼安德拉寇拉斯之後成了帕爾斯的統治者。他想用一種不同於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方法來統治帕爾斯。

安德拉寇拉斯王並不是不好。三百年來舊王家的統治累積了許多矛盾和不公正,正當整個國家陷入瓶頸的時候,魯西達尼亞軍來襲了。魯西達尼亞就像暴風吹倒老弱的樹木一般破壞了帕爾斯的舊有秩序,而破壞的重建就是亞爾斯蘭的工作。

某一天,那爾撒斯一邊整理調查所得的報告書,一邊對達龍說:

「你聽說了沒?席爾梅斯王子成了密斯魯國王的幕僚,主導著和帕爾斯的戰爭。」

「這是真的嗎?」

「這是傳聞。可是,這些話不光是出自一個人口中。從去年開始就聽說有一個外國人待在密斯魯國王的身邊了。」

「那個人應該已經對帕爾斯的王位死了心遠去國外了的。」

「不見得是永遠的死心啊!」

那爾撒斯微微地皺著眉頭,彷彿在追尋著自己的思緒一般:

「就算是他本人死了心,四周的人或許還會加以煸動。總而言之,他身上流著舊王家血統是不爭的事實,應該有不少人想將這個事實做政治上的利用。」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傳聞中的席爾梅斯王子又是怎麼來的呢?」

「臉頰上的傷。」

那爾撒斯用手指作傷勢在右頰上划了一道線。席爾梅斯王子、那爾撒斯、達龍三人各有各的因緣際會。對達龍而言,席爾梅斯王子是殺死伯父巴夫利斯的仇人。

黑衣騎士交抱著手臂陷入沉思。

「對了,這裡還有一個有趣的報告。」

那爾撒斯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封面是羊皮紙,裡面則是絹之國的紙。

「得自邱爾克的客人。」

那爾撒斯所指的是在鐵門被俘虜的葛拉布將軍。由於將軍口風緊得像是上了一道隱形的鎖一樣,那爾撒斯便採用了古老的方式。美女和醇酒使得葛拉布將軍的敵意像陽光下的薄冰一樣溶化了。

「他說在邱爾克國王卡魯哈納的身邊有一個右半邊臉用布遮蓋著的外國人。在拜訪他們國家的時候,身邊還帶了個女人。」

這個客人頗富驍勇和軍事才能,似乎很得卡魯哈納王的信賴。那爾撒斯這樣告訴達龍。

「看來他已經不再戴銀色面具了。戴面具實在是不怎麼通風。」

「這件事和密斯魯的傳聞不是矛盾了嗎?」

「席爾梅斯王子固然是個人才,可是,沒聽過他還有翅膀的。他不可能同時在密斯魯和邱爾克出現的。」

「哪一個是假冒的呢?」

「或許兩個都是呢!」

那爾撒斯似乎很愉快似的。不只是對現在的狀況感到快樂,好象也已經把敵對勢力掌握在手中而思考著策略一樣。達龍是這樣推測的。

「要讓兩個席爾梅斯王子自相殘殺嗎?那爾撒斯。」

「啊!我的損友啊!」

宮廷畫家愉悅地笑著:

「你真是個能洞悉事態的人啊!既然有那麼好的眼光,為什麼對於藝術方面的事情就是分不出好壞呢?」

「這是已過世的伯父巴夫利斯的教育。他告訴過我,接觸難吃的食物和低級的繪畫會使人的感受性變遲鈍,所以儘可能不要去接近。」

「那麼,關於席爾梅斯王子的事情……」

那爾撒斯微微勉強地中斷了這場對他不利的舌戰:

「找到葛拉布將軍的用途了。我們把那個客人送回邱爾克去。」

「送回去固然好,但……這個工作要交由誰來負責呢?」

「和我那爾撒斯一樣,背負著帕爾斯藝術之重責大任的那個人。」

「……我想聽聽他本人的意見。」

「很適合吧?」

「沒有異議。」

於是,巡檢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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