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亞特羅帕提尼再戰

灼燙的熱氣化成了無數的波濤覆蓋著大地,草木彷彿瀕臨死亡一般。正確說來,草木是在沉睡當中,酷熱的夏陽停止了活動之後,大地在溫和的夜之手的安撫下又恢複了生機。

在這麼炎熱的季節里,旅人們也都避免在大白天里行動。一般人利用白天在旅店裡睡覺,晚上連夜兼程。為了不遭盜賊們的襲擊,商隊往往會組成幾個團隊,形成上千人的大集團,在涼爽的黑夜裡旅行。這是在和平時期一種頗具智慧的作法。然而,在時局陷入一片混亂的時候,竟然也有冒著炙人暑氣,膽敢兩人結伴同行的人。

那就是帕爾斯人薩拉邦特和特蘭人吉姆沙。現在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會以帕爾斯人和特蘭人的敵對身份一起行動。他們離開了安德拉寇拉斯王,按照預定的計畫,他們早該和王太子亞爾斯蘭的軍隊會合了。但事實上,到現在他們還沒能和王太子碰上,只好繼續做無謂的旅行。

如果他們精通地理,停留在某個地方,耐心地等待王太子的部隊,或許就可以達成目的。可是,偏偏這兩個人都是急性子,沒有辦法在一個地方待太久。他們四處移動,結果常常形成擦身而過的情況。

吉姆沙是特蘭人,所以他對帕爾斯的地理不熟悉是很理所當然的事;而薩拉邦特雖然是帕爾斯人,但是因為出生在東部,所以對王都葉克巴達那以西之地一無所知。和和賓士世的時期比較起來,目前在街道上行走的旅人少了許多,要問個路也是很麻煩的事。除此之外,當魯西達尼亞軍或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帕爾斯軍一接近,他們還得趕忙躲起來。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他們只好繼續做漫長的旅行了。薩拉邦特嘆了一口氣。

「啊!真是無聊啊!如果有漂亮的小姐同行那就另當別論了,為什麼我非得和你這個骯髒的男人在這種不毛之地旅行呢?」

「這正是我要說的話哪!我們這趟旅程老是運氣不好,還不都是因為你總是惡運纏身的緣故嗎?」

「什麼話!如果說我惡運纏身的話,那都是因為你!不要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他們一路策馬往前走,一路交換著非友好的會話。如果是在平時,他們一定會立刻激動起來拔劍相向,可是,由於一連串的失望遭遇,已使得他們兩人都顯得有些沒精打彩。他們都是名副其實的勇者、戰士,和敵人刀劍相向從來不會令他們退縮,只是,在這種地方,如果沒了同行者而落單,會讓他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膽怯感。因此,即使是在惡言相向的情況下,他們仍然得結伴同行,繼續未完的旅程。

話雖如此,事情終究有個限度。他們的幹勁雖然一天高過一天,旅費卻所剩無幾了。吉姆沙沒有帕爾斯的通行貨幣,所以薩拉邦特只好負擔起兩個人的旅費。如果吉姆沙比薩拉邦特更會吃的話,或許就會形成紛爭的種子吧?

他們是在八月九日,在太陽西沉的時候遇見一個奇妙的景象。他們兩人看見一群步履蹣跚、臟污不堪,朝西北方前進的男人們,數目達幾千人之多。有倒在地上、坐在地上、脫隊的人,更有已經沒了命的人。從丟在地上的甲胄和軍旗看來,他們是魯西達尼亞的士兵。

這兩個年輕但戰爭經驗豐富的人便有了這段交談。

「看來好像帕爾斯軍和魯西達尼亞軍之間有過一場大戰,而魯西達尼亞軍吃了敗仗呢!」

薩拉邦特洞悉了整個事態,而且感到非常可惜。

「啐!如果我手邊有一千名騎兵的話,就可以發動夜襲,把魯西達尼亞軍打得落花流言。只有我們兩個人實在搞不出什麼花樣。」

吉姆沙聞言輕輕地揮了揮手。

「唉呀!也不需要這麼悲觀。我們可以好好觀察魯西達尼亞人的動向,日後一定會有用處的。」

「說的也是。在這麼沒有秩序的狀態下,他們可能也不會注意到我們。」

帕爾斯和特蘭這兩國的勇士一邊安撫著疲倦的馬兒,一邊慢慢地靠近魯西達尼亞軍。如果能建立一些功績去見王太子的話,那實在是再理想不過的事情了。

半數的魯西達尼亞軍沒有了武器和馬匹、甲胄,儼然一群流民般,他們已經倦了、餓了,也渴了,坐在炎熱的太陽下一動也不動。為了止飢,他們用手撕裂倒在地上的馬肉生吃,而為了搶奪生肉,甚至有戰友們大打出手。

然而,還有一半的魯西達尼亞軍保持著軍隊的形態。總帥吉斯卡爾公爵健在,而實戰的負責人蒙菲拉特將軍也還平安。他們在前天到達了亞特羅帕提尼建立起陣營。

吉斯卡爾打算在這裡布陣,重編軍隊。如果在這段時間內,帕爾斯軍內鬨而兩敗俱傷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了。當然,事情也可能沒有這麼順利。不過,再怎麼說,重整軍隊都是必要的,而這也需要花上一些時間。

「這裡是亞特羅帕提尼。去年秋天,我們魯西達尼亞軍在這裡擊滅了異教徒的大軍,讓神的榮光照耀在地上。這是一塊值得記憶的土地。我們以此為根據地,用神的鐵鎚擊潰那些因一時勝利而驕矜的異教徒們!」

事實上,魯西達尼亞軍自從在亞特羅帕提尼獲勝,佔領了王都葉克巴達那之後,就一直處於劣勢。如果讓蒙菲拉特將軍來說的話就是這樣:

「因一次的勝利而獲得的果實被相繼而來的敗北給蠶食殆盡了。」

反過來說就是亞特羅帕提尼之戰為魯西達尼亞軍帶來多麼巨大的利益。拜此這賜,魯西達尼亞軍雖然在那之後經歷了幾次失敗,但是仍然還有些後路可退。

然而,這最後的籌碼也在這一次輸光了。

吉斯卡爾不能從這裡往後退了。如果再失去這個根據地,他就完全從帕爾斯國被趕出去,只有逃進西北方的馬爾亞姆王國了。馬爾亞姆自前年以來就在魯西達尼亞人的支配之下,當地的領導人是大主教波坦。對吉斯卡爾而言,他是一個絕對不可以饒恕的政敵。如果敗北的吉斯卡爾逃入馬爾亞姆的話,他一定會拍手大喜。「這是背叛神和聖職者的懲罰」,然後把吉斯卡爾抓住,幽禁在某個城塞或寺院中吧?不,或許還會捏造莫須有的罪名將吉斯卡爾處死。

哪能讓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吉斯卡爾這樣想著。倒不如在亞特羅帕提尼換取時間,靜待帕爾斯軍內亂和自滅,然後再發動最後的反擊。

要反擊就要丟掉一些不必要的東西!他不需要孱弱的士兵。畢竟也沒有多餘的糧食可以浪費了。

吉斯卡爾放棄那些在炙人的暑熱中倒下來的脫隊者。他只歡迎那些活著回到亞特羅帕提尼本營來的人,給他們水、食物和武器。吉斯卡爾真的就以生死來去蕪存精,重新編組了十萬名左右的士兵。以他的觀點來看,這些人數還嫌過多了。他原本是想淘汰至五萬人,召集真正的精銳部隊。

吉斯卡爾在本陣中苦著表情喝著溫熱的葡萄酒,這時候,帳篷外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和物品撞擊聲。從聲音判斷好像是刀刃的鳴響聲,吉斯卡爾不由得一陣緊張:難道是謀反嗎?不久,宿營的騎士的報告否定了他這個想法。

原來是在偵察當中一不小心闖入敵營的薩拉邦特被魯西達尼亞士兵發現了。慌張之餘趕緊逃出來之後,吉姆沙不禁在馬上直咋舌。

「太爛了吧,帕爾斯人。」

「啊!原來沒打算要被發現的。」

「當然。難道有人打算被發現而在希望被發現的情況下被發現的嗎?」

吉姆沙大吼道,不過,因為是外國人,一激動起來,說出來的帕爾斯語就顯得有些奇怪了。覺得帕爾斯語太繞口,他便改口用特蘭語大叫。

「你這個糊塗蟲!」

魯西達尼亞騎士當中有人稍解特蘭語,聽到吉姆沙的吼叫大吃一驚,同時不安地對蒙菲拉特報告。

「或許特蘭軍隊就要攻來了也說不定。請將軍小心。」

蒙菲拉特叱責道:

「特蘭不可能來到這麼西邊之地的。太荒唐了。立刻追上去!」

蒙菲拉特的判斷是正確的。亞特羅帕提尼原野中並沒有特蘭軍,有的只有帕爾斯軍而已。亞爾斯蘭所率領的兩萬五千名士兵在這個時候來到距離魯西達尼亞的本營四法爾桑(約二十公里)的地方。

薩拉邦特和吉姆沙一邊逃一邊合力斬殺了八名敵兵。吉姆沙並沒有使用他最擅長的吹箭,畢竟在這逃命時刻是無法施展他的強項絕活的。在擋回了急襲而來的白刃之後,他們便驅策著在經過漫長的旅途之後已顯疲憊的馬匹狂奔。

此時,前方砂塵飛揚,他們看到了朝著黃褐色的落日殺到的騎影。一瞬間,吉姆沙和薩拉邦特都不禁心寒了起來。不久,一個在前面領頭的騎士趨近了他烏黑的身影,帶著疑問的語氣問道:

「呀!達龍大人,沒想到會在此地遇見你。王太子殿下還好嗎?」

在久別重逢敘舊之前,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達龍指揮著左右方的士兵,把隊形收縮成緊閉著的袋子形狀,緊逼魯西達尼亞軍。在極短暫但激烈的小戰鬥之後,魯西達尼亞軍損失四十人,而帕爾斯軍損失了六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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