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來自內海的客人

鉛灰色的水波映出鉛灰色的天空。不久,清晨的光芒立刻就將海和天空變成碧藍色。

帕爾斯王國的東北部就是面對著廣大的達爾邦內海的戴拉姆地區。

漁夫和製鹽工人們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後,聚集在只有屋頂和柱子搭蓋而成的集會場所,其樂融融。他們吃著砂糖甜點及晒乾的無花果,邊談論著太太的肥胖、城裡的酒館裡來了個漂亮的女人,可惜有了情夫之類的閑話。

突然,一個漁夫站了起來,眾人的注意力都因他這個舉動集中到水平線上。在大家的眼前出現了白色的帆。

「喂,那個白色的帆,從方位上看來不是馬爾亞姆的船嗎?」

「嗯,大概是吧?這可真是稀奇啊!」

以前,帕爾斯和馬爾亞姆也曾因為國境和達爾邦內海的湖上支配權的問題引起紛爭,不過,這五十年來都維持著和平的關係。兩國交換使節,藉著船隊和商隊進行交易,雙方的吟遊詩人和技藝團經常往來,達爾邦內海就成了和平之湖了。

但自去年以來,兩國的和平關係就斷絕了,那是因為馬爾亞姆比帕爾斯更早受到魯西達尼亞的侵略,而無法繼續和帕爾斯的邦交。

在內海的港口雖然有管理稅務和走私、海難救助的港口官員,但現在都撤回葉克巴達那了。而在這期間,帕爾斯也受到了魯西達尼亞的侵略,因此,會在達爾邦內海上行船的只有漁夫了,港口於是顯得異常蕭條。

達爾邦內海雖然是個湖,但是水裡面卻含有豐富的鹽份。以前帕爾斯和馬爾亞姆兩國曾經一起合作測量過,發現其廣度極其驚人,東西有一百八十法爾桑(約九百公里),南北有一百四十法爾桑(約七百公里)。也有潮汐的漲落。對附近的居民來說,這個湖和真正的海並沒有什麼不同。不但如此,到南部旅行看過真正的海的戴拉姆的居民還說:

「啊!南部也有相當大的湖呢!雖然和達爾邦內海比較起來顯得很不夠看。」

這是南部的人們在取笑戴拉姆人無知的時候拿出來說的話。然而,以戴拉姆人的立場來看,他們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被南部的人訕笑。

不管怎麼說,這個時候出現在戴拉姆內海岸的確是馬爾亞姆的軍船。除了三根帆柱之外,還有一百二十枝槳。船頭飾有他們所崇敬的海神像,然而海神像的身體上卻刺著一枝大箭,帆的一部分也燒焦了。那是戰爭的跡痕。

在漁夫們的凝視下,一艘小船從軍船的側舷被放了下來。雖說是小船,卻也足足可以搭乘二十人左右。在讓水手們將船劃靠岸邊之後,一個穿著光彩耀目甲胄的中年騎士用帕爾斯語大聲呼叫:

「我們要見身份適合的人。我們是從魯西達尼亞人手中逃出來的馬爾亞姆人。有沒有領主或地方長官之類的人在場?」

他的意思是不和你們這些身份卑微的人談。漁夫們雖然有些微的不愉快,不過仍然帶著困惑的表情回答道:

「喂,你想幹什麼?」

「如果那爾撒斯大人在的話,他就可以指示我們該怎麼做了。」

「哎呀,那爾撒斯大人被逼出了王宮之後,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戴拉姆在三年前為止都是一個叫那爾撒斯的諸侯的領地,然而,年輕的領主被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從宮廷中逐出之後便隱居了起來。之後,戴拉姆就成了國王的直轄領地,但是,在這個地方,舊領主那爾撒斯比國王有人緣。

「是啊,那爾撒斯大人好像想當個畫家,不過,事情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希望他不要橫死於哪個地方了。」

「他頭腦又好,又有學問,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不過,他身邊還有個耶拉姆啊!」

「是呀!耶拉姆是個好孩子,應該不會讓那爾撒斯大人餓死的。」

這些人雖然肆無忌憚地談論著舊領主的事,但是在笑語當中卻仍對他敬愛有加。總而言之,既然那爾撒斯不在,就無法借重他的智慧了。現在他們得用自己的頭腦去下判斷了。

「啊,還是先去向官員報備吧!」

好不容易他們想起了從王都派來的官員。這個時候應該是勞動官員的時候了。

「那麼,誰去通知他們吧!他們只是一些會逞威風的懶人罷了。現在一定還在睡覺。不過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去把他們叫起來吧。」

戴拉姆地方的官員們在接到漁夫們的通知之後,匆匆忙忙尋趕向內海海邊。

帕爾斯的國土非常遼闊,制壓住葉克巴達那的魯西達尼亞軍對此地也是鞭長莫及。雖然曾幾次派遺偵察隊前來四處放火,但是也僅止於此,並沒有真正的掠奪或虐殺人民,所以漁夫們才能悠閑地喝茶聊天。

馬爾亞姆人熱心地和趕來的官員們說話。

「魯西達尼亞人應該是馬爾亞姆和帕爾斯的共同敵人。我們應該同心協力打倒可惡的侵略者,讓世界重回正義的懷抱。」

「啊,這是一件好事。」

這樣的回答似乎太過敷衍了,然而,對這些地方官員來說,問題似乎是太大了。

戴拉姆的北方和西方是內海,其他兩個方位為山所環繞,是一個在地理上獨立性極高的區域。吹指過內海的風帶來了豐沛的雨量,土地極為肥沃,作物收穫頗豐,居民也可以從內海中取得魚和鹽。即使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也可以過著優沃的日子,所以,這裡的人們在性格上並沒有什麼特性。

「啊,焦急也沒有用。先觀察一陣子再做打算吧!」

連官員也有這樣的習性,從上到下的人都在等著山的那一邊產生變化。

這種平衡的生活終於被破壞了。這個時候,在塔樓上監視著南方山脈的士兵敲打著鍾向同伴們示警。

「是魯西達尼亞人!魯西達尼亞騎兵來襲了!」

監視的士兵發出的聲音近乎悲鳴。他原想一邊叫著一邊從塔樓上跑下來,然而,十幾枝箭朝著他飛射而來,其中一枝射穿了他的喉嚨。士兵高舉著雙手,頭下腳上地朝著地上墜落下來。

入侵戴拉姆地區的是魯西達尼亞的大貴族魯特魯德侯爵的下屬,其中目的是偵察及掠奪。自從亞爾斯蘭揭竿而起之後,吉斯卡爾就強化了全軍的統治,但是,這一隊人馬趁著空檔朝戴拉姆地區來了。

他們從俯視內海岸的懸崖上遠遠地看到了馬爾亞姆的船。

「什麼?那不是馬爾亞姆的船嗎?竟然會在這裡看到令人懷念的身影哪!」

魯西達尼亞軍隊長的聲音中隱含著驚異和嘲諷。馬爾亞姆已經被征服了,反魯西達尼亞人勢力也潰不成軍了。為數僅一艘的馬爾亞姆船出現在帕爾斯的內海岸一定是流亡的殘存者,沒有什麼好怕的。

魯西達尼亞軍一共有三百名騎兵。他們之所以會這麼強悍是因為已經事先探知了戴拉姆的內情,知道這個地方並沒有帕爾斯軍在。在花了半天的時間到達內海岸之後,他們立刻就露出了凶暴的獠牙。

「燒啊!把一切都燒光,把所有的人都殺死!異教徒當然不能放過,而那些原為依亞爾達波特神的信徒,卻違背神的旨意與異教徒勾結的人更是罪無可赦!」

在命令還沒有下達之前,魯西達尼亞兵就喊聲震天,加速前進了。對戴拉姆的人民而言,惡夢才剛剛開始。

魯西達尼亞兵跑進村子裡,開始虐殺想要逃命的人們。老人的背部被槍刺穿了,女人的脖子被劍穿過。鮮血四處噴散,慘叫聲不絕於耳,而這些都使得入侵者更為興奮。哭叫著的嬰兒身體被丟到半空去,在落下來的那一刻就被槍一穿而過。這是魯西達尼亞士兵對「靈魂賣給惡魔的異教徒們」的作法。違背他們的神的人,無論受到多麼殘虐的對待都是無所謂的。每一戶人家都被放火燒,被火逼出來的人則在門口就被迎面而來的箭給射倒了。

陶醉於血腥暴力的魯西達尼亞人的狂笑聲在他們發現一個騎士悠然地漫步於街道上時戛然而止。騎士雖然沒有穿甲胄,但是掛在他腰間那把又長又大的劍卻攫住了魯西達尼亞人的眼光。

這個旅人的年紀大概在三十歲左右吧?有著強健的體格,烏黑的頭髮如果再長長一點的話,看來就一定像是獅子的鬃毛。悠閑的笑容掛在他那粗獷而尖銳的臉上。而他的左眼呈一字形,已經不能使用了。

他就是前帕爾斯的萬騎長克巴多。自稱是「單眼獅子」,不過,他的外號「吹牛克巴多」卻更廣為人知。不管怎麼說,現在的他是一個沒有主君也沒有地位的流浪漢。

先前透過老朋友沙姆的介紹,他有了追隨席爾梅斯的機會,但是,他與席爾梅斯合不來。因此,他便想前往東方國境結集兵力中的亞爾斯蘭王子處看看,然而,也沒有任何保證說他跟亞爾斯蘭就合得來。他是打算先見過面再說。

本來,他是朝著西方前進的,卻走錯了路,走到西北來了;一方面是原本他對這附近的地理就不是很清楚,另一方面是因為街道標誌都被魯西達尼亞軍破壞了。當他發現走錯了路時已經進入了戴拉姆地區的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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