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真相

這是不是因為他故意要留下這個人,由自己來出手對付?

因為他才是狼山上的第一高手,只有他才能對付這年輕人。

他那驚人的氣功,江湖中的確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這年輕人深藏不露,武功更深不可測。

他們這一戰是誰勝誰負?

沒有人能預料,可是每個人手裡都捏著把冷汗,不管他們是誰勝負,這一戰的激烈與險惡,都必將是前所未見的。

年輕人已走近了珠簾,朱五太爺居然還是端坐在珠簾里,動也不動。

他是不是已有成竹在胸?

小馬的拳頭又握緊,心裡在問自己。

「別人敢過去,我為什麼不敢?難道我真是條被人牽著拉磨的驢子?」

別的事他都可以忍受,挨窮、挨餓、挨刀子,他都不在乎。

可是這口氣他實在忍不下去。

這世上本就有種人是寧死也不能受氣的,小馬就是這種人。

他忽然沖了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沖了過去,衝過了石階。

沒有人攔阻他,因為大家的注意力本都集中在那年輕人的身上。

等到大家注意到他時,他已箭一般沖入了珠簾,衝到朱五太爺面前。

一個人年紀漸漸大了,通常都會變得比較孤僻古怪。

朱五太爺變得更多。

近年來除了他的貼身心腹無舌童子外,連群狼中和他相處最久的卜戰,都不敢妄入珠簾一步。

——妄入一步,亂劍分屍。

以他脾氣的暴烈,當然絕不會放過小馬的。

小馬是不是能撐得住他的出手一擊?

常無意也已準備衝過去,要死也得和朋友死在一起。

誰知朱五太爺還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動也沒有動。

小馬居然也沒有動。

一衝進去,他就筆筆直直地站在朱五太爺面前,就好象突然被某種神奇的魔法制住,變成了個木頭人。

難道這個珠簾後真的有種神秘的魔力存在?可以將有血有肉的人化為木石?

還是因為朱五太爺已練成了某種神奇的武功,用不著出手,就可以將人置之於死地?

這世上豈非本就有很多令人無法思議、也無法解釋的事?

對這些事,無論任何人都會覺得有種不可抗拒的恐懼。

常無意緊握著他的劍,一步步走過去。

他心裡也在怕,他的衣衫已被冷汗濕透,但是他已下定決心,絕不退縮。

想不到他還沒有走入珠簾,小馬就已動了。

小馬並沒有變成木頭人,也沒有被人制住,卻的確看見了一件不可思議的怪事。

一闖入珠簾,他就發現這位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狼山之王,竟已是個死人。

不但是死人,而且已死了很久。

珠簾內香煙繚繞,朱五太爺端坐在他的寶座上,動也沒有動,只因為他全身都已冰冷僵硬。

他臉上的肌肉也已因萎縮而扭曲,一張本來很莊嚴的臉,已變得說不出的邪惡可怖。

誰也不知道他已死了多久。

他的屍體沒有腐爛發臭,只因為已經被某種神秘的藥物處理過。

因為有個人要利用他的屍體來發號施令,控制住狼山上的霸業。

剛才在替他說話的,當然就是這個人。

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秘密,所以絕不能讓任何人接近這道珠簾。

他能夠信任的,只有一個無舌的啞巴,因為他非但沒有舌頭,也沒有慾望。

現在小馬當然也明白張聾子為什麼要冒死衝過來了。

——他天生就有雙銳眼,而且久經訓練,就在這道珠簾被「站住」那兩個喝聲振動時,發現了這秘密。

——「站」字是開口音,可是說出這個字的人,嘴卻沒有動。

他看出端坐在珠簾後的人已死了,卻忘了死人既不能說話,說話的必定另有其人,這個人當然絕不會再留下他的活口。

小馬怔住了很久,只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悲哀,為這位縱橫一世的狼山之王悲哀,為人類悲哀。

不管一個人活著時多有權力,死了後也只能受人擺布。

他嘆息著轉過身,就看見了一個比他更悲傷的人。

那個身世如謎的年輕人,也正痴痴地看著朱五太爺,蒼白的臉上,已淚流滿面。

小馬忍不住問:「你究竟是誰?」

年輕人不開口。

小馬道:「我知道你一定不姓藍,更不會叫藍寄雲。」

他的目光閃動,忽然問:「你是不是姓朱?」

年輕人還是不開口,卻慢慢地跪了下去,跪在朱五太爺面前。

小馬突然明白:「難道你是他的……他的兒子?」

只聽一個人在簾外輕輕道:「不錯,他就是朱五太爺的獨生子朱雲。」

朱五太爺仍然端坐在他的寶座上,從珠簾外遠遠看過去,仍然莊嚴如神。

他的獨生子還是跪在他的面前,默默地流著淚。

卜戰遠遠地看著,眼睛裡彷彿也有熱淚將要奪眶而出。

小馬道:「你和朱五太爺已是多年的夥伴?」

卜戰道:「很多很多年了。」

小馬道:「但是你剛才並沒有認出朱雲就是他的獨生子。」

卜戰道:「朱雲十三歲時就已離開狼山,這十年都沒有回來過。」無論對任何人來說,十年間的變化都太大。

小馬道:「他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回來?」

卜戰道:「他天生就是練武的奇才,十三歲時,就認為自己的武功己不在他父親之下,就想到外面去闖他自己的天下。」

小馬道:「可是他父親不肯讓他走。」

卜戰道:「一個人晚年得子,當然捨不得讓自己的獨生子離開自己的身邊。」

小馬道:「所以朱雲就自己偷偷溜走了?」

卜戰道:「他是有個志氣的孩子,而且脾氣也和他父親同樣固執,如果決定了一件事,誰都沒法子讓他改變。」

他嘆息著,又道:「這十年來,雖然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可是我和他父親都知道,以他的脾氣,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

小馬轉向藍蘭:「這十年來他在幹什麼,也許只有你最清楚。」

藍蘭並不否認:「他雖然吃了不少苦,也練成了不少武功絕技,為了要學別人的功夫,什麼事他都可以做得出來。」

一個人的成功本就不是偶然的。

他能夠有今日這麼樣的奇功,當然也經過了一段艱苦辛酸的歲月。

藍蘭道:「可是他忽然厭倦了,他忽然發現一個人就算能練成天下無敵的功夫,有時反而會覺得更空虛寂寞。」

她的神情黯然,慢慢地接著道:「因為他沒有家人的關懷,也沒有朋友,他的武功練得越高,心裡反而越痛苦。」

小馬了解這種情感。

沒有根的浪子們,都能了解這種情感。

若是沒有人真正關心他的成敗,成功豈非也會變得全無意義?

小馬凝視著藍蘭,道:「你不關心他?」

藍蘭道:「我關心他,可是我也知道,他真正需要的安慰與關懷,絕不是我能給他的。」

小馬道:「是他的父親?」

藍蘭點點頭。道:「只有他的父親,才是他這一生中真正唯一敬愛的人,可是他的脾氣實在太倔強,非但死也不肯承認這一點,而且總覺得自己是溜出來的,已沒有臉再回去。」

卜戰道:「我們都曾經下山去找過他。」

藍蘭道:「那幾年他還未體會到親情的可貴,所以一直避不見面,等他想回來的時候,已經聽不見你們的消息。」

——人世間豈非本就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否則人世中又怎麼會有那許多因誤會和矛盾造成的悲劇?

一點兒誤會和矛盾,就可能造成永生無法彌補的悲劇。

這也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劇。

藍蘭道:「他救過我們藍家一家人的性命,我當然不能看著他受苦,所以我就偷偷地替他寫了很多封信,千方百計託人帶到狼山上來,希望朱五太爺能派人下山去接他的兒子。」

卜戰道:「我們為什麼都不知道這回事?」

藍蘭嘆息道:「那也許只因為我所託非人,使得這些信都落入一個惡賊的手裡。」

她接著又道:「可是當時我們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我的信發出不久,狼山上就有人帶來了朱五太爺的迴音。」

卜戰道:「什麼迴音?」

藍蘭道:「那個人叫宋三,看樣子很誠懇,自稱是朱五太爺的親信。」

卜戰道:「我從未聽說過這個人。」

藍蘭道:「他這姓名當然是假的,只可惜我們以後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究竟是誰了。」

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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