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回 太陽湖之祭

老人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態度還是那麼嚴肅而拘謹,用一隻手慢慢地解開了系在下顎的絲帶,脫下了那頂圓盆般的斗簽,露出了一顆受過戒的光頭,看來又象是修為功深的高僧。

小馬忽然走過去,拉開他對面的凳子坐下,道:「你不喝酒?」

老人搖頭。

小馬道:「據說吃過人肉後,一定要喝點兒酒,否則肚子會疼的。」

老人道:「我的肚子從來不疼。」

小馬冷冷道:「現在說不走很快就會疼了。」

老人終於抬頭望了他一眼,慢慢地搖了搖了頭,道:「可惜,可惜。」

小馬道:「可惜什麼?」

老人道:「可惜我今天吃得太飽。」

小馬道:「否則你是不是還想嘗嘗我的肉?」

老人道:「我用不著嘗,我看得出。」

他慢慢地道:「人肉還分幾等,你的肉是上等肉。」

小馬笑了,大笑。

郝生意正端著茶走過來,滿滿一大壺滾滾的濃茶,壺嘴裡冒著熱氣。

小馬忽然問他:「這地方是不是真的從來沒有人打過架?」

郝生意立刻點頭,道:「從來沒有。」

小馬道:「很好。」

兩個字說出口,他已一腳踢飛了桌子,揮拳痛擊法師的鼻子。

法師冷笑,枯瘦的手掌輕揮,本來就是象紙帶般卷著的指甲,忽然刀鋒般彈起,急刺小馬的脈門。

想不到小馬的另一拳已打在他的肚子上。

這並不是什麼奇妙的招式,只不過小馬的拳頭實在太快。

「卜」的一聲響,拳頭打在肚子上,就好像打鼓一樣。

接著又是「卜」的一聲響,法師坐著的凳子忽然碎裂。

他的人卻還是凌空坐著,居然連動都沒有動,小馬的拳頭竟好像並不是打在他肚子上,而是打在凳子上一樣。

常無意皺了皺眉。

他看得出這正是借力打力、以力化力的絕頂內功,能將功夫練到這一步的人並不多。

小馬卻好像完全不懂,對著法師道:「現在你的肚子疼不疼?」

法師冷冷道:「我的肚子從來不疼。」

小馬道:「很好。」

兩個字說出口,他的拳頭又飛了出去,打的還是鼻子。

這次法師出的手也不慢,刀鋒般的指甲急刺他的咽喉。

這一著以攻為守,攻的正是對方的必救之處——必救之處的意思,就是不救便死。

小馬卻偏偏不救。

他根本連理都不理,拳頭還是照樣打出去——還是另一隻拳頭,還是打在肚子上。

法師的指甲跟看已將洞穿他的咽喉,只可借慢了一點兒。

只慢了一點點兒。

小馬的拳頭實在太快,膽子也實在太大。

他要打這個人的肚子,就非打不可,死活他根本不在乎。

法師居然還沒有動,臉色卻已有些發白,刀鋒般的指甲又紙帶般卷了起來。

他的內力已被打散。

小馬道:「現在你的肚子疼不疼?」

法師遙頭。

小馬冷笑道:「肚子不疼,怎麼連話都說不出?」

法師深深吸了口氣,身子忽然躍起,反手猛切小馬左頸,雙腿也踢向小馬下腹。

他的出手毒而怪異,一動起來,整個人都在動,甚至連黑色的長袍都在動,就象是個吃人的妖魔。

只可惜小馬的拳頭又已經開始打在他的肚子上。

這一拳他已受不了,「砰」的撞上牆壁,再跌下。

小馬衝過去,拳頭如雨點,打他的鼻子,打他的肚子,打他的軟肋和腰。

他不停地打,法師不停地嘔吐,連鮮血、苦水、膽汁都一起吐了出來。

他整個人都被打軟了,只能象狗般爬在地上挨揍。

小馬總算住了手。

因為他已經被藍蘭用力抱住。

法師已經不能動,郝生意的臉色也發了白,喃喃道:「好快的拳頭,好快的拳頭。」

小馬道:「以後你可以告訴別人,這裡總算有人打過架了。」

郝生意嘆了口氣道:「這裡本是你們唯一可以太太平平睡一覺的地方,你為什麼一定要壞了這裡的規矩?」

小馬道:「因為這只不過是你們的規矩,不是我的。」

郝生意苦笑道:「你也有規矩?」

小馬道:「有。」

郝生意道:「什麼規矩?」

小馬道:「該揍的人我就要揍,就算有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非揍他一頓不可。」

他冷冷的接著道:「這就是我的規矩,一定比你的規矩好。」

郝生意道:「哪一點比我好?」

小馬揚起他的拳頭,道:「只要有這一點,就已足夠了。」

郝生意不能不承認,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認,世上的規矩,本來就至少有一半是用拳頭打出來的。

我的拳頭比你硬,我的規矩就比你好。

小馬瞪著郝生意,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郝生意只有聽。

小馬道:「破壞規矩的是我,跟別人沒有關係,所以他們在這裡歇息的時候,若是有人來找他們麻煩,我就來找你。」

他板著臉,慢慢地接著道:「這一點你最好不要忘記。」

他知道郝生意一定不會忘記的,他的拳頭就是保證。

藍蘭忍不住問道:「我們在這裡歇著,你呢?」

小馬道:「老皮是我的朋友,珍珠姐妹對我也不錯。」

藍蘭道:「你還是想去找他們?」

小馬看著地上的女孩,道:「我不想讓他們留在那裡吃草。」

藍蘭道:「可是我們也需要你。」

小馬道:「現在最需要別人幫助的絕不是你們,至少你們在這裡還很太平,何況現在本來就是大家都應該睡一覺的時候。」

藍蘭道:「你可以不睡?」

小馬道:「我可以。」

他不讓藍蘭開口,很快的接著又道:「有朋友要往火炕里跳的時候,只要能拉他一把,不管要我怎麼樣都可以。」

藍蘭道:「這也是你的規矩?」

小馬道:「是。」

藍蘭道:「就算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絕不會破壞你的規矩?」

小馬道:「是的。」

郝生意忽然又出現了,將手裡的一壺酒擺在小馬面前,道:「喝完這壺酒再走還來得及。」

小馬笑了,道:「你是不是還想做我最後一筆生意?」

郝生意道:「這是免費的。」

小馬道:「你也有請客的時候?」

郝生意道:「我只請你這種人。」

小馬道:「我是哪種人?」

郝生意道:「有規矩的人,有你自己的規矩。」

他替小馬斟滿一杯:「這種人近來已不多了,所以我也不必擔心會時常破費。」

小馬大笑,舉杯飲盡,道:「可惜你今天至少還得破費一次。」

郝生意道:「哦?」

小馬道:「日落時我一定會回來,就算爬,也要爬回來。」

藍蘭咬著嘴唇,悠悠的問:「回來喝他免費的酒?」

小馬凝視著她,道:「回來做我已答應過你的事。」

常無意忽然冷冷道:「你若是死了呢?」

小馬道:「死了更好。」

藍蘭道:「更好?」

小馬道:「再凶的狼也比不上厲鬼。我活著時是個凶人,死了以後一定是個厲鬼。」

他微笑著,又道:「如果有個厲鬼保護你們過山,你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藍蘭也想笑,卻笑不出。

她也替小馬勘滿了一杯,道:「你有把握在日落前找到嬉狼的狼窩?」

小馬道:「本來沒把握,可是現在我已有了帶路的人。」

藍蘭看看地上的女孩,道:「她能找到她自己的窩?」

小馬道:「我有把握能讓她清醒。」

藍蘭嘆了口氣,道:「她傷得不輕,清醒後一定會很痛苦。」

小馬道:「但是痛苦也能使人保持清醒。」

痛苦也能使人清醒。

人活著,就有痛苦,那本是誰都無法避免的事。

你若能記住這句話,你一定會活得更堅強些,更愉快些。

因為你漸漸就會發覺,只有一個能在清醒中忍受痛苦的人,他的生命才有意義,他的人格才值得尊敬。

泉水從高山上流下來,小馬將昏迷的女孩浸入了冰冷清澈的泉水裡,她傷得不輕。

冰冷的泉水流入她的傷口,一定會讓她覺得痛苦難忍。

可是痛苦卻已使她清醒。

陽光燦爛,她忽然開始在泉水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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