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位繼承人

冷颼颼的濕氣附著在石壁上。

在一間承受不到溫暖的陽光的地下室中,足足有成人的兩手合抱起來那麼粗的巨燈照亮了十加斯(約十公尺)見方的房間的中央部分。

幾個棚架上列著書籍、藥劑及法術所使用的各種物品。有老鼠的胎兒、毒草粉、固體硫黃做成的蠟燭,也有被切斷的浸在酒精中的人手。

銀假面站在石板上。他雖然是客人,但是卻沒有受到多好的禮遇。房間的主人是一個穿著暗灰色長袍的老人,他坐在橡木做成的椅子上,他說話的聲音就像是長了鐵鏽的車輪磨擦的刺耳聲。

「請恕我坐著跟您答話,你知道在平原上起霧,是多麼耗費精力的法術。」

「不過你好像還有足夠的力量說話。」

銀假面冷冷地批評。

「不說這個了,你特地把我叫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哦,這個嘛!」

老人乾涸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音律。

「對你可能不是個好消息,卡蘭死了。」

銀假面在一瞬間僵硬了身子,兩眼散發出來的光芒愈發咄咄逼人。他沒有提出反問。

「如果他為安德拉寇拉斯王竭盡忠義的話,就可以集榮譽於一身,好好地當一個帕爾斯的武將活下去,結果就因為加入了你的行列而斃命,真是悲哀啊!」

銀假面對老人虛情假意的同情一點都不在意,他壓低了聲音說道:

「卡蘭對我是盡忠盡義了。我有責任要照顧他的遺族。」

然後他吸了一口氣。

「是誰殺了卡蘭?我要為他報仇。」

「這我就不知道了。告訴你吧,我的力量要完全恢複可要花上一整年的時間哪!」

「好吧!反正一定是安德拉寇拉斯的兒子和其同黨的傑作。這樣一來,安德拉寇拉斯的兒子就把自己的生路給縮小了。」

銀假面對著看不到的某個人做出了這樣的警告,乾瘦的老人用奇怪的聲音笑著說道:

「喲喲!真是不吉利啊!不知道對誰來說是最不吉利的哪!」

如果銀色面具可以做出表情的話,這個時候,它的所有人一定感到不愉快。

可是,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和老人相對時的不快感了,所以他仍然保持著平靜的態度。

「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點了。與你敵對的人來到附近了。」

「跟我敵對的人?」

警戒的神色從銀色面具中投射出來,在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迸開來。

「安德拉寇拉斯的兒子嗎?」

「不,不是。不過,是他身邊的人,或許就是下手殺卡蘭的人。」

老人用迷茫的眼神睨視著無言地站在面前的銀假面。

「如果你想復仇也可以,只是對手不只一個人。」

「不管幾個人都是一樣的。」

「如果是一對一的決鬥還好,但是要盡量避免一對二,就算你的劍術再怎麼高超,要同時對付兩個高手還是太勉強了。」

「……」

「世界上的強者不只你一人。帕爾斯的太陽不是專為你一個人大放光芒的。」

銀假面雖然點了點頭,但是看來半像是形式上的,半像是反射動作似的。

不久,銀假面站了起來離開地下室,老人打開了男人放在桌上的牛皮小袋子,數著金幣的數目。或許是不怎麼在意吧?老人漫不經心地把露出來的金幣放進抽屜里的,嘴裡絮絮叨叨地念念有詞。

「就把那小鬼當成金幣好了。要讓蛇王撒哈克復甦是需要足以覆蓋整個帕爾斯大地的鮮血的。反正是撒哈克大王的餌食,那麼,帕爾斯的國王是誰也就無所謂了。」

老人舉起一隻手,拉下了從天花板上垂掛下來的繩子。一張畫在古舊羊皮上的畫就卷掛在壁面上了。

一個戴著王冠,有著淺黑色臉龐和紅色眼睛的男人的肖像出現在老人面前。老人以不同於對銀假面時的謙恭態度對著畫像行了一個禮。

「我主撒哈克啊!請您再等一下吧!您的僕人為了讓主人您再度降臨這個世界正日夜不停地努力……」

這個國家中,大概沒有人不知道蛇王撒哈克名字的。撒哈克就是古時候支配整個世上,極盡凌虐能事的魔王的名字。他用鋸子把賢王加姆希德殺掉,把其屍體切成肉片撒到海上,奪取了所有的財富和權勢。

撒哈克的兩個肩膀上長出了兩條黑色的蛇,這就是「蛇王」之名的由來。這兩條蛇以人類的腦為食。

在撒哈克在位期間,每天都有兩個人被殺害,不分貴族或奴隸,然後把他們的腦子拿來喂蛇。

這種恐怖的治世持續了千年之久,世間一片荒涼,人們被銬著恐懼的枷鎖出生,然後又帶著絕望的頸圈走向死亡。經過四十個世代的交替,蛇王支配的時代終於結束了,帕爾斯王朝於焉開始。

老人用崇拜的眼神注視著肖像畫中的那兩條蛇從撒哈克的肩膀抬起鐮刀形脖子的梯子好一會兒。然後他擺動著他那枯瘦的身體,彷彿深海中奇怪的針似地在冷冷的空氣中回遊著。不久,他張開了像岩石的裂痕似地嘴唇。

「古爾干!」

「古爾干!」

老人焦急地呼叫著某個人。

「是,尊師,我就在這裡。」

回答的聲音從房間陰暗的一個角落傳過來,然而卻看不到答話人的身影。老人卻一點也不在意,略帶性急地下令道:

「立刻去把他們六個人叫來!自從亞特羅帕提尼會戰之後,已經有十萬個士兵和人民死亡了。可是,這還不夠!帕爾斯的人民有兩千萬,至少要有一半的人要把血獻給大地,否則我們的主人撒哈克大王是不能再重生的。」

「立刻嗎?」

「儘可能地快!」

「遵命!弟子會遵照尊師的吩咐。」

聲音急速地消逝,彷彿溶進了構成空氣的微粒子中。老人無言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眼睛和嘴角露出了一抹不吉的微笑。

「我要對那些阻撓蛇王撒哈克榮光的人們下詛咒……」

就像市場再度開張一樣,王都葉克巴達那在被魯西達尼亞軍佔領之後雖然開始恢複了原有的秩序,但是,殺戮之後所流的血卻看不出乾涸蛛絲馬跡。

城內因暴動而陷入一片混亂當中。呼應魯西達尼亞軍入侵的奴隸們認為理所當然地可以拿到他們應得的報償,然而,魯西達尼亞軍卻巧妙地推翻了自己的承諾。

「這些財富都歸於魯西達尼亞國王伊諾肯迪斯七世。哪有可能落入你們這些人手中?」

在某一段時期得以闖入貴族和富豪的宅邸,貪婪發享受復仇快感的奴隸們又被魯西達尼亞軍趕回以前他們被禁錮著的奴隸小屋去,並且被上了鎖。而他們的抗議只招來了毒打和怒罵聲。

「蠢材!身為集榮光於一身的依亞爾達波特神的信徒的我們,豈有道理和你們這些下游又是奴隸的異教徒分離成功?別傻了!」

「約定不是這樣的!當初不是說當魯西達尼亞人進入王都的時候就會解放奴隸嗎?」

「我們沒有必要遵守和異教徒的約定。難道你們會和豬和牛約定事情嗎?」

於是,奴隸們的未來和他們的過去一樣完全被剝奪了。

富人不再當道,這一場從大陸西北端的魯西達尼亞橫掃到帕爾斯的暴風雨是非常公平的。

愈是擁有應該失去的東西的人愈是被剝奪得一乾二淨,貴族、神官、地主、富商們被毫無慈悲可言的暴力,強行奪走了以前他們用毫不慈悲的法律和權力強奪豪取來的財富。對他們而言,黑夜才剛剛開始。

「殺呀!殺呀!把邪惡的異教徒都殺光吧!」

大主教強·波坦像乾涸的砂地一樣渴求著人們的鮮血。他的狂熱一天高過一天,一日深似一日。

「神的榮光因異教徒們的血益發增加其光輝。不要對他們慈悲!因為讓一個異教徒活著分食物,擁有正確信仰的依亞爾達波特的信徒們所應該擁有的食物就會被多分掉一份。」

但是,當然不是所有魯西達尼亞軍的三十萬大兵都有著和波坦大主教一樣「撲滅異教徒」的熱情。

參與國政的武將和文官們都知道的目的是從征服和破壞中重新建設和支配。

王弟吉斯卡爾也曾這樣喚起大家的注意。一般的士兵們都已厭惡了流血的屍臭了,甚至還有人接受賄賂幫帕爾斯人要求饒命。

「這個人和他的家人們都說要改教。那麼不如饒他們一命,讓他們也服侍我們的神吧!」

「這是欺騙的改教!」

面對這樣的要求,波坦只會跳起來大叫。

「不經由拷問而要求改教的人都不能信任!」

由於波坦是這樣的人,所以他看到帕爾斯王妃泰巴美奈的眼神也充滿了不屑。

「帕爾斯王安德拉寇拉斯的王妃當然也得不到依亞爾達波特神的恩寵。她只是個被詛咒的異教徒。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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