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亞特羅帕提尼會戰

太陽老早就應該升上來了,然而,陽光卻穿不透籠罩在平原上的霧紗。時節正當十月中旬,秋天的陽光顯得薄弱了些,一點風都沒有。帕爾斯的氣候中難得一見的厚霧完全沒有要散開的樣子。

帕爾斯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兒子亞爾斯蘭,用手掌輕輕地拍著稍顯不安的坐騎。由於這是他第一次參戰,所以,亞爾斯蘭自己也顯得有些不安,但是,如果沒有辦法讓馬安定下來,他什麼事都做不成。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這是什麼樣的霧啊?緩緩起伏而連綿不斷的平原,和聳立在遙遠北方常年積雪的山脈,也都因為這場濃霧的阻隔而看不到了。

馬蹄聲從右方傳來,一個全身武裝的老騎士出現了。他是帕爾斯王國的大將軍巴夫利斯。雖然已經六十五歲了,然而,長年在外征戰、狩獵的騎馬的身體卻仍然十分健壯。

「太子殿下,您在這裡啊?不要離開國王陛下的本陣太遠了。這麼濃的霧,一旦迷了路可就不好玩了。」

「巴夫利斯,這樣的霧對我方不是很不利嗎?」

亞爾斯蘭閃著藏在頭盔下,像晴朗夜空顏色的瞳孔問老騎士。

「不管是霧還是夜晚的黑暗……」

巴夫利斯笑開了嘴。

「或者是下大雪,都不能阻撓帕爾斯騎兵的前進。請不要擔心。殿下應該也知道,自從殿下的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王位即位之後,我們帕爾斯軍就是不敗的常勝軍啊!」

十四歲的王子無法接受老人這樣的自信。老人剛剛不是才說迷了路就不得了了嗎?如果因為濃霧的關係而使得速度慢下來的話,騎兵隊的長處不就無從發揮了嗎?

「喲,殿下可比我這個老人還會瞎操心哪!帕爾斯八萬五千名騎兵對亞特羅帕提尼的地形都瞭若指掌。相對的,魯西達尼亞那些蠻族越過四百法爾桑(約二千公里)的距離,對此地的情況並不是很清楚。那些蠻族簡直是千里迢迢地跑到異國來自掘墳墓。」

亞爾斯蘭撫摸著懸掛在腰間的短劍劍把,然後他停下了這個動作問道:

「不久之前,馬爾亞姆王國被魯西達尼亞人給滅掉了。對魯西達尼亞人來說,馬爾亞姆不就是遙遠的異國嗎?」

當老人正想答覆這個有著一大堆道理的王子時,又一位騎士出現在濃霧中,並且對著老人大叫:

「大將軍巴夫利斯大人,請趕快到本陣去!」

「就要出動了嗎,卡蘭大人?」

中年騎士用力搖著他那結了紅色穗子的頭盔。

「不是的。是您的外甥有了麻煩了。」

「達龍?」

「是的,國王陛下非常憤怒,說要免除達龍萬騎長的職務。達龍大人可是我們國內數一數二的勇者……」

「是戰士中的戰士。我知道。」

「在出征之前發生這種事會影響全軍的士氣。大將軍,請您前往本陣去安撫陛下吧!」

「真是傷腦筋啊!達龍這傢伙。」

老人雖然感到憤怒,但是,話中卻隱含著對外甥無限的憐愛之情。在卡蘭的帶領之下,亞爾斯蘭和巴夫利斯策馬賓士在籠罩於濃霧中的平原上。

帕爾斯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今年四十四歲。蓄著黑色的鬍鬚,眼光犀利,充滿了足以誇稱即位十六年以來從未戰敗過的武將風格。長得高頭大馬,虎背熊腰。十三歲時打倒了獅子,獲得「獅子獵人」的稱號;十四歲時上戰場,獲得戰士之名的資格,是一個很適合指揮帕爾斯全軍十二萬五千名騎兵和三十萬步兵的人。

而這個國王現在正在本陣中豪華的絹制帳篷里,氣得全身發抖。一個武裝的青年跪在國王面前。他就是大將軍巴夫利斯的外甥,帕爾斯全軍中僅有的十二名萬騎長中最年少,今年只有二十七歲的達龍。

所謂萬騎長,顧名思義就是率領一萬名騎兵的將軍。傳統上,帕爾斯是尊敬騎士而輕視步兵的。騎兵中的軍官是騎士,而士兵是庶民;但是,步兵中的軍官卻只是庶民,而士兵則是奴隸。如果做到萬騎長,在軍隊的組織上就相當於繼王族之後的階級了。達龍以二十七歲的年紀就成了萬騎長,光是這一點就可以想像出他有多勇猛了。

「達龍,我真是看錯你了!」

國王憤怒地咆哮著,同時用手上的馬鞭抽打著帳篷的柱子。

「威名遠震至特蘭和密斯魯的你,什麼時候被懦夫的幽靈附身了?我竟然從你的口中聽到退卻這樣的字眼。何況戰爭都還沒有開始呢!」

「陛下,臣不是因為懦弱才提出這樣的建議的。」

達龍這時才第一次開口說話。他一身黑色的頭盔、盔甲和軍靴,猶一個黑色的戰神。

「戰士逃避打仗,這不是懦弱是什麼?」

「陛下,請您仔細想想,我們帕爾斯軍的騎兵有多強悍,這是各國都知道的事。然而,為什麼魯西達尼亞軍還故意在對騎兵戰有利的平原上,布陣等待我軍呢?」

「……」

「臣認為一定是有什麼陷阱。更何況這麼濃的霧中,連我軍同僚的行動都沒有辦法完全清楚掌握。臣的意思是請陛下暫且將我軍撤退至後方,在王都葉克巴達那前面重新布陣,並不是請陛下撤出戰地,為什麼說這是懦弱的行動呢?」

安德拉寇拉斯以十分傷人的嘲諷笑容說道:

「達龍,什麼時候你的嘴巴變得比你的弓和劍還利啊?對地理不熟的魯西達尼亞蠻人們會有什麼陷阱?」

「這一點臣就不知道了。可是,如果魯西達尼亞軍中有我國的人,那麼,就不能斷言他們對此地的地理形勢一無所知了。」

國王睨視著年輕的戰士。

「你是說我國的人幫助魯西達尼亞的蠻人?這是不可能的事!」

「不,陛下雖然不願相信,可是,這是很可能的事。那些被虐待的奴隸如果逃走了,為了報復,他們是很可能為魯西達尼亞軍效力的。」

國王的馬鞭突然揚起在半空中,抽打達龍的胸甲。

「你說奴隸怎樣?難不成你的腦袋瓜子已經被那爾撒斯的無聊思想所控制了?你難道忘了他已經被逐出王宮,禁止和宮裡的文武百官來任何來往了嗎?」

「臣沒有忘記。陛下,這三年來,臣從沒有和那爾撒斯見過面。雖然他是我的朋友……」

「你說那個冒失鬼是朋友?說得好!」

國王咬牙切齒地說道。憤怒似乎從一國之主的身上爆發開來。國王丟下了馬鞭,撥起他佩在腰際鑲有寶石的劍。陪侍在一旁的人中,膽量較小的都發出了低聲的慘叫。旁人都以為達龍就要被殺了,然而,國王也還不至於糊塗到這種地步。國王伸出了他的劍,用劍尖挑起了飾在達龍胸甲左邊的黃金小徽章。這個徽章是一個獅頭形狀,只有大將軍和萬騎長才能佩戴,是一種榮譽的徽章。

「我解除你萬騎長的職位!雖然還保留你戰士和獅子獵人的稱號,但是我要你記取這次的教訓!」

達龍什麼話都沒說,他把視線落在帳篷中的地毯上,然而,裹在鎖甲里的肩膀卻微微搖晃著,足見他因為武將的名譽受到不當的傷害而感到憤怒。安德拉寇拉斯王把劍入了鞘,憤憤地指著帳篷的出入口。

「你滾!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達龍還沒有離開原地,帳篷的出入口就出現晃動的人影。在國王指頭前方的正是亞爾斯蘭王子等三人。

看見進到帳篷內的王子和大將軍,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表情愈發顯得險惡。因為他立即聯想到自己的兒子和重臣匆匆前來的理由。

「父親大人……」

亞爾斯蘭的聲音被大於自己十倍的音量給反彈回來了。

「我沒有叫你,你來幹什麼?現在不是你出鋒頭的時候。給我退下,好好去為自己的武勛想想!」

面對父親這種不像「責難」反倒像「絕交」的說法,亞爾斯蘭不由得起了反感。父王說的話是沒錯,但是,他卻難以想像父王為什麼非得用這樣的態度?父王對母后泰巴美奈是那麼溫柔,甚至可以說是幾近寵愛的。

帕爾斯軍中,在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和大將軍巴夫利斯底下有十二名萬騎長。這十二名萬騎長就是沙姆、克巴多、夏普爾、加爾夏斯夫、卡蘭、奇斯瓦特、馬奴契爾夫、巴夫曼、克夏耶達、克爾普、梅雨以及達龍。其中,奇斯瓦特和巴夫曼守備著東方的國境,沙姆和加爾夏斯夫守衛著王都葉克巴達那,其他的八名萬騎長則跟隨國王和大將軍參加亞特羅帕提尼會戰。這八名萬騎長各指揮一萬名騎兵,和號稱「不死隊」的國王新衛隊五千騎兵合計八萬五千名的騎兵,再加上步兵,在璁平原上布起了戰陣。

亞爾斯蘭是太子,不久之後,他將會以國王的身份凌駕眾人之上。然而,身份和職權是不能混為一談的,現在他只不過是一個被分配了一百個騎兵的下級軍官而已。當然,由於這是他第一次上陣,光是率領部下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正確地說來,那些人與其說是部下,倒不如說是監督人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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