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裝甲車這個決定,並非深思熟慮之下的產物,但是,催促做下決定的狀況卻已然發生。包含前首相在內的一行五人所搭乘的四輪驅動車一直相當奮勉努力地來到此地,但是四個輪胎當中卻有兩已經爆胎。和其他被棄置的車子比較起來,因為道路狀況而爆胎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
「該不會是那個蜥蜴兵搞的鬼吧?」
「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嗎?真是個身手矯健而又陰險毒辣的傢伙。就像是某人一樣。」
「誰?」
「自己去想像吧。」
就算擅自借用棄置因路上的車子,假如塞車狀況繼續下去的話,終究還是動彈不得,一定得尋求其他路徑才行。但是所謂的其他路徑,幾乎都是完全沒經過修葺或鋪裝的山路,若非裝甲車的話又怎能前進得了?所以必須借用裝甲車。這就是老三的理論。這個理論唯一有疑問的部分,就在於被借用的一方究竟願不願意接受。
要襲擊一支隊伍,就必須瞄準最後的尾巴。看起來很像是游擊戰的基本戰術,不過龍堂家的老三生來就明白這樣的道理。
在灰與霧當中,裝甲車隊穿越森林地帶,朝著甲府市方面前進。這不是一列搭載著救災人員及物質的卡車隊伍,因此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而往富士山的方向前進,就不得而知了。
「與其動手劫持,不如把事情說明清楚讓他們來保護前首相,你覺得如何?」
龍堂家的世世代代,本來就具有在野精神過強,不信任官方的傾向。何況這回還牽扯到圍繞在前首相身邊的那些掌權者的暗門,自然是更加難以信任。
「那就出發吧。」
就在說話的同時,終輕輕一躍,穿過斜坡的草叢,余則晚一瞬跟在哥哥身後。兩名少年就這麼阻攔在隊伍的最後一輛裝甲車的前方。由於有兩條人影出現在黃白色的車燈當中,裝甲車頓時停止前進。
車上傳來一個像是指揮官的人物的尖銳聲音。
「喂,你們兩個,這樣太危險了!快到安全的地方去避難!」
終嚇了一跳。台詞是陳腔爛調,完全不值得驚訝。但令他意外的是,聲音的主人是一名女性,似乎是個下級士官。年齡約三十歲左右,有著一張氣色紅潤的圓臉,俐落的動作並無男女差別。
「哇喔,是女人耶,這下子可難下手了。」
一不小心脫口而出,終大為驚慌,幸好對方似乎沒有聽清楚。
「你們是自衛隊的人吧?請幫幫我們。」
如此開口的人是余。雖然被雨,灰和泥巴弄得髒兮兮的,卻依然是個不失良家子弟風範的少年,令女性士官的表情柔和起來。
「好了好了,我會幫助你們的,把發生的事情經過告訴我吧,小弟弟。」
面對這樣的反應,內疚情緒驟然升高,乾脆放棄計畫算了,三男心想。反正原本就不是什麼大計畫,就算有反變更也算不上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想不到,老么卻在此刻展現了積極的態度。余也曾經試著勸告哥哥,但哥哥既然已經做下了決定,他也只好全力配合。這是他的想法。對方為女性自衛官一事,他當然也考慮過了,結論是儘可能地維持禮節。
余走向裝甲車,戴著頭盔的自衛官從駕駛座上探出頭來。
「你哪裡受傷了嗎?」
「不,我沒有受傷,謝謝你的關心。」
禮貌地作答之後,余看著女下級士官。
「這附近有恐怖分子。」
這句話立刻奏效。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世界各國的政府及軍隊對於「恐怖」二字都會出現過敏反應。女下級士官雖然半信半疑地卻還是回問了一句。
「真的有恐怖分子嗎?」
「我想是吧。因為連警察都遭到攻擊了呢。」
這是事實。女下級士官的表情從半信半疑轉為一腳陷入,甚至還探出身體繼續詢問。
「攻擊警察的人,說的是哪一國的語言?」
「他一句話也沒說,所以……」
這也是事實。如果回答「我不知道是哪一國人」,未免也太虛偽,所以余決定不說。
「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你再仔細地說明清楚。你們是怎麼會目擊到那種事情呢?」
「我們本來和生病的爺爺一起坐在車上,後來遇到塞車,車子底下突然跑出一個恐怖分子,攻擊了警察先生。」
這些還是事實。假如自衛官把余口中的「爺爺」解釋成「他們的親爺爺」,那也是對方的自由。終之所以從剛才一直沉默到現在,完全是因為對弟弟的伶俐口才感到目瞪口呆。不管怎麼說,他可是半句謊話都沒說呢。
「所以請你快點跟我們過去。」
在余的請求之下,女下級士兵官以困惑的表情搖搖頭。
「我們正在作戰行動當中,沒辦法插手其他事情。很抱歉,請你們與警方連絡。」
「你不能幫我們連絡嗎?」
「像這樣子跟你們說話,其實就已經違反命令。」
那我就不客氣了——如此的話中含意立刻化為行動展現出來。終輕輕地朝地上一蹬,躍入空中。降落在裝甲車的車頂之後,立刻向下探手一把抓住女下級士官的領子。
「失禮了。」
緊接著,驚訝不已的女下級士官的身體便飛進空中,掉落在滿是灰的草叢上。
直到乘坐在裝甲車內的六名自衛官全被丟出車外為止,只花費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茫茫然地,女下級士官開口問道。
「你,你們究竟是……」
「對不起。」
滿懷誠懇地低頭道歉之後,老么以一貫的誠懇態度說話。
「真的非常抱歉。我們因為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所以必須借用這輛裝甲車。」
「你說什麼?借用?」
「不好意思,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歸還!」
對於「一定會想辦法歸還」等等,一量承諾的場面話完全不加修飾,沒想到老么竟是個出人意料的現實主義者。
自衛官依然擺出一副抵抗的姿態,讓人實在很想稱讚他們是群盡忠職守,令人敬佩的公務員,然而就在余把自動步槍彎成Q字型丟在他們面前的那一剎那,上班族的本性立刻獲勝。一群人連滾帶爬地,追著越走越遠的同伴們往森林裡奔去。
以兩手拂去灰塵,余回頭詢問哥哥。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什麼該怎麼辦?難道你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這個計畫是終哥哥想出來的吧。如果不將他貫徹到底,豈不是太不負責任了嗎?」
「啰嗦,輔助兄長是身為胞弟的義務吧!」
這是終本身曾經被始念過的一句台詞。只不過,終所答不出來的話,余卻一派穩重地說了出來。
「輔助當然沒問題,但是要先把方針定出來喲。」
「知道,知道。我早就已經決定好了,你留在這兒好好看守著。」
終的方針就是拚命逃亡。火速地返回四輪驅動車旁,不情不願地背起前首相,同時把茉理和醫生也一起帶了過來。一來到現場,醫生意外地大喊道。
「哇,這不是八輪驅動的零五式多用途輕裝甲車嗎!這是我第二次親眼看見實物呢,真是幸運。」
「你知道這東西嗎?」
「這是利用美國海軍的LAVS輕裝甲車所改良而成的日本版本。擅於對付濕地及坡道,非常適應日本的地型,就算要橫渡淺川也綽綽有餘。乘坐性也比正版來得優秀,窗戶有六層的防彈玻璃,所以連自動步槍的子彈都能反彈回去。車體本身更是由陶磁及凱夫勒纖維所打造成的喲。」
沒完沒了的說明一再繼續,終和余這才知道,這個年輕的醫生原來是個相當狂熱的軍事迷。醫生滿臉喜悅地滑入駕駛座後,一會兒拉起右邊的手桿,一會兒按下左邊的按鈕,一會兒扳動上方的開關,一會兒踩踩下面的踏板,對於每一個反應都發出了感動的嘆息。
「其實我一直很想進入防衛醫科大學就讀,只可惜我父親是個頑固的自衛隊憎恨者,所以我就被迫進入了普通的醫科大學。當時的我只能哭著死心,不,簡直就是放棄了人生啊。」
語氣越來越像個醉漢。
「其實我覺得自衛隊應該積極地參加聯合國的和平維護活動才對。在聯合國憲章的規範之下,必須與外國軍隊一現協力來保護外國國民,這樣對於國際形象的提升也有……」
「請把演講押後,好嗎?你能駕駛這輛裝甲車嗎?」
情緒絲毫未受影響,醫生點了點頭。
「我想也是。那就麻煩你把放在那邊的傷兵擔架安裝好吧,把前首相安頓好之後,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羅盤指針始終指向西北。假如朝反方向前進的話,便會闖進富士山的危險地帶,若硬要通過那個地方,就得要進入受到東海大地震直擊的靜岡縣。
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