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後一天的晚上

堪稱全世界最不用心的搜索隊救出了小早川奈津子老師,如果竜堂終有寫日記的習慣,大概會記成「被迫救出」吧。

從清潔工具收納間里滾出的巨軀身穿寶冢式軍服並被繞上好幾圈鋼索,同時嘴巴也被貼了兩層膠帶,只不過沒有貼牢,幾乎脫落了一半,因此小早川老師才能發出如磁鐵般的笑聲,引來一群愚笨的小羊。

「噢呵呵呵~做得好,我的臣子們。」

恢複自由之身後,小早川老師揮動著比熊更粗壯的手臂,如同變魔術一般,一張明信片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我現在就要告訴你們事實的真相,這正是本姑娘的盧山真面目!」

「文部省特別高等秘密督察小早川奈津子」。

幾乎與明信片相同大小的名片上頭以粗黑體寫著這樣的頭銜,始不解地眨了眨雙眼。

「請問這是個什麼樣的官職?」

「噢呵呵呵~這是一個囊括全日本的文化、藝術、教育各方面,以撲滅違抗文部省(譯註:相當於教育部)、與國家作對的害蟲為職志的工作,什麼文部大臣(譯註:相當於教育部長)那群人全是繡花枕頭,本姑娘才是文部省里最有貢獻的!」

「如果真是如此,你的職務應該要秘密進行,怎麼可以寫在這麼大張的名片上秀給別人看呢?」

續的問話裡帶有責難的口氣,小早川老師……不、小早川督察聞言立刻不加思索地大笑出來。

「噢呵呵呵~所謂的秘密並非不讓任何人知道,而是大家雖然都知道卻不敢說出口的事情,例如:官僚與媒體記者的勾結、銀行或證券公司與股東會混子的共犯關係、在野黨與執政黨的串通一氣……是不是就跟我說的一樣?」

「哦、聽起來還滿有道理的……」

竜堂始的回答略顯有氣無力,相較起來小早川奈津子督察的氣勢一路長紅,足以震天動地。

「原來如此,我總算明白常盤校長之所以聘用你的理由了,他是受到威脅並非出於自願。」

續毫不留餘地提出指摘。

「噢呵呵呵~我哪有威脅他,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只是告訴校長說,如果不聘用我,我就以文部省的許可權搞垮他的學院。」

「這就叫做威脅。」

「噢呵呵呵~看法因人而異,回到主題吧,我確定法眼隆元那傢伙假借戲劇節的名義在背地進行陰謀,文部省派出眼線埋伏在全國各地的學校與文化團體里,人稱『里文部』,想不到他們自己循線找上門來,我就藉機趁虛而入,為了方便暗中調查,才進入常盤舞台藝術學院以掩人耳目,聽到如此驚人的內幕有沒有嚇一大跳?」

「掩人耳目哎……」

始念道,緊接著終提出疑問。

「我說,你這些門票要怎麼辦?」

「現在是談論個人得失的時候嗎?!」

當頭一喝讓三男立即縮起脖子。

「最重要的是替天行道,剷除罪孽,在場的各位隨我而來!」

次男漠然響應:

「我可不記得我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部下。」

「忘恩負義!要知道我先前可是幫過你們好幾次!」

「所以我們剛剛才會來救你,這下兩不相欠了。」

「給我閉嘴!為了國家,就算分文未取甚至犧牲生命,你們都該鼎力相助才是!」

「等首相以下的國家公務員奉還薪水之後再來說這句話也不遲。」

「無論說什麼你們就是不幫我?」

「沒錯。」

「你們這群賣國賊!反日思想份子!自虐史觀論者!」

吼完一連串意義不明的謾罵之後,小早川督察的語氣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唉——是我自己不對,妄想依賴愚昧無知的平民老百姓本來就是一個錯誤,身為主角註定要獨來獨往,在這個冷漠無情的世間飽受排擠唾棄,即使如此仍然必須一個人在正義與真實的道路持續走下去,走下去、走下去!就算在中途倒了,那也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罷了,嚕——啦啦——」

最後一段還啍成歌,這首詭異的旋律震動著牆壁,小早川督察徑自踩著小碎步,正眼也不瞧竜堂兄弟一下,往無人的走道逐漸遠去。

「不管她行嗎?」

「沒關係,那樣才能滿足她過度自戀的心態。」

「真的沒關係嗎?」

「余,你是怎麼了?為什麼那麼在意這件事?」

「因為放著不管的話,不知道那個人會鬧出什麼事情來,真的不用阻止她嗎?」

聽了個性認真的么弟的說法,兄長們只有面露苦笑。

「唔嗯……我覺得我們不要管太多閑事比較好。」

竜堂兄弟並不是打算對此事視若無睹,否則他們早就回東京去了;只是以他們的個性來說,他們向來最討厭被扣上外界的大義名分與價值觀,更何況,不以身作則還自以為是的公務員強迫推銷的價值觀,絕對有百害而無一益,只要讀過歷史的人就一定能夠明白。

「總之,我們就以自己的做法解決這次事件,至於別人要怎麼做是別人的自由,如果跟文部省的官員合作的話,我想祖父地下有知也不會瞑目的。」

竜堂兄弟的祖父竜堂司在創立共和學院以來,不斷與文部省發生爭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中,被指控為「主張反戰、反自由的賣國賊」為名鋃鐺下獄,險些死在獄中,於是戰後不但拒絕文部省指派的官員前來學校上任,也多方反對教育方針,因此雙方過節相當深。

「話又說回來,文部省里真有所謂的特別高等秘密督察這種職務嗎?」

「不曉得,既然有秘密兩個字,就表示不能正式公開吧,而且我看她做這種工作好象連個部屬也沒有,才會一直想找我們替她做事。」

「要是她真的比文部大臣還厲害,應該有一○○到二○○名的部下供她差遣吧。」

「我想,身為她的部下一定很命苦。」

始難得對政府官員表示同情,續則答道:「這也沒什麼不好,代替一般市民受苦本來就是公僕的職責。」

就在一萬秒之後,始才發覺自己其實是放走了一隻猛獸,而為自己的失策感到懊悔。

竜堂兄弟打算回座而往樓上走進大廳,只見大批從外面回來的觀眾將大廳擠得水泄不通,四人正想由人群之間穿梭而過,一名身著深紅色套裝的長髮女性喊住了續。

今天的霧立巨蛋內外名人知士齊聚一堂,而這名女性也是其中之一,雖然長相粗俗得如同城郊簡陋酒吧的老闆娘,卻是一名堂堂的議員,年齡約三○出頭,尚稱年輕。

這名女議員在今年春天之前一直隸屬在野黨,曾經為了杯葛議事而在議場靜坐抗議,並脫下高跟鞋毆打執政黨議員,想不到立場一轉投奔執政黨,主動要求成為建設省的政務次官,雖然她平時就表示:「我對軍事與外交相當感興趣。」不過這次成為建設政務次官的職位主要目的,跟她先前所說的不同,是為了取得特權之故。不但能夠由綜合建設公司收受巨額的政治資金,如果在自己的選區建設橋樑或道路的話,對下屆選舉更是利上加利。

參加電視座談節目時總是咄咄逼人地抨擊對手,拐彎抹角地大肆冷嘲熱諷的她,在此時表情整個軟化,聲音有如廉價的蜂蜜一般黏膩又過於嬌甜。

「哎呀!阿摩!那不是摩爾菲斯嗎?真不敢相信,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以面面相覷的兄弟們為背景,次男一臉鎮靜地響應女議員:「我很幸運地買到門票,所以就來觀賞『銀月王』的世界首演。」

「啊,原來如此,聽說你辭職啦?好可惜哦!下次有機會再陪我喝酒哦!」

喧鬧的女議員離去後,始耐不住好奇心向二弟問道:「喂,摩爾菲斯是……」

「我在打工時的代稱,是酒吧的老闆幫我取的,不過我已經離職了,別想太多。」

摩爾菲斯是希臘神話里出現的美少年神祗,也經常成為繪畫的主題。

「我還不至於胡思亂想,只是……真的只跟她喝個酒就能交差了事嗎?」

「當來,我向來以貌取人,標準是相當高的。至目前為止,我還沒遇過能夠進一步交往的異性、甚至是同性,請不用擔心。」

次男嚴正地說出自己不合教育性的想法。

四人手上捧著數不盡的疑問與迷惑回到座位。

「演出時間共二小時四○分鐘,中場有二○分鐘的休息時間。」

六點開演,到九點落幕,劇場的廣播如此告知。

「這是全世界的首演,受到全世界的矚目,請在場的各位觀眾一定要尊守應有的秩序。」

廣播員勸告喧嘩不已的觀眾。

「此外,值得紀念的世界首演雖然由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的工作人員製作成錄像帶,但這次並無與電視同步播出的預定,因此全世界只有目前在場內的各位才得以欣賞到這具有紀念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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