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受邀的貴賓們

竜堂余小跑步穿過初冬的街道,這裡是東京都中野區的北部,距離自家不遠,落葉在北風中飛舞,灰色的天際懸掛著白晝之月,路上行人化為飄搖不定的黑影,余感覺自己好象走進了超現實主義派的圖畫之中。

他的左腋下夾著一個頗有重量的紙袋,裡頭是一本書,來到自家門前的玄關,推開厚實的大門,向門內喊了一聲「我回來了」,但響應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沒人在家嗎?」

擺在玄關間的老爺爺時鐘的指針由左向右順勢走動著,走進客廳,余就脫下運動外套並打開煤油燈,廚房的水龍頭一打開便有熱可可流出,所以他直接以杯子接滿然後回到客廳。

余坐到地毯上接著打開紙袋,一本重如百科全書而且裝幀精美的書籍出現在眼前,又厚又硬跟木板沒兩樣的封皮上橫標著書名。

「銀月王」。

書上沒有作者與出版社的名稱,是剛剛才買到的新書,價格多少呢?余實在想不起來。翻開厚封皮,第一頁就是一張插書——夜空半月映照下的西式街道,背景有個人影飛躍而上,黑色大禮帽、燕尾服以及披肩與手杖,臉上戴著白色面具,圖上搭配著一排文案:「流星雨之夜降臨、銀月王即將蘇醒」。既然如此,背景就應該畫成流星雨才對呀,余發揮批判的精神評論道。

繼續翻開,沒有目次,而是一張空白頁,余不解地往下翻,同樣是空白頁,一直翻下去,白色的頁面逐漸轉為淡灰然後是深灰,同時余的四周也隨之變暗,突然間書不見了,余也不自覺地站起身來。

他隔著肩頭轉過頭,並非他自己想往後看,而是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促使他這麼做。

客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斷擴大的昏暗空間,裡面充滿了無數的黑影,近似海潮的喧嘩聲忽遠忽近,余注意到一件事,昏暗的空間並非無限制擴張,盡頭就在遠處,這裡是劇場的寬敞空間,陰暗的座位上全部客滿,青與紅的光點如星座般排列著,那是觀眾們的眼睛。尖長的耳朵,彎曲的頭角與搖擺的尾巴在黑暗中浮現,可以得知觀眾全是非人的異形者。

此時嘈囃聲愈來愈大,因為等待許久仍然不見劇幕拉開,群眾逐漸感到不耐煩。余站了起來,由於腳下的地毯消失了,余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是舞台之上。

他確認自己的服裝,舞台上搭建著街頭的布景,熄了燈的櫥窗反射著月光與街燈的光亮,化為一面偌大的鏡子。一身的黑色燕尾服,而且還搭配著黑色披肩、黑色大禮帽、黑色皮鞋,手上拿著手杖,跟在書本上所見到的銀月王一模一樣。

「快開幕!快點!快!」

觀眾席上的喧鬧聲轉為叫囂語言蜂擁而上,倏地余感覺到除了自己以外,舞台上還站著另一個人,於是他將整個身子轉向左邊。

對方是個體形高大的彪形大漢,頭部不是人類而是一隻熊,兩條寬弔帶系著條紋褲。

「住在這座城鎮里的廢物,全是至高的銀月王大人的家畜。」

熊男咆哮道,雖然它說著人類的語言,但聲音卻異常混濁,也許是聲帶構造有所不同。余正想反駁之際,熊男的身子被上下猛力拉扯,最後溶於黑暗之中,此時背後再度出現其它人影,餘一回頭只見一個身著小禮服的男子。

這名男子頭部是一隻雄鹿,尖銳的大角長出好幾段分枝,晃動時影子也隨之搖擺,令人毛骨悚然。

「膽敢忤逆銀月王大人之人,均要接受應得的懲罰,下場會比這鎮里變成家畜的人們更慘,懂嗎?」

「我沒有,我根本不知道銀月王是誰?他到底長什麼樣子?」

餘一反問,鹿男便做出誇張的動作表示指責之意。

「大膽!竟敢直呼銀月王大人的名諱,等於犯了大不敬之罪!即使是寬大為懷的銀月王大人,也不可能饒恕你,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好吧,那你就把那個叫銀月王的人帶到這裡來吧!」

頓時觀眾席發出驚叫,語氣充滿了憤怒與畏懼。

「大不敬!大不敬!大不敬!」

叫罵聲如同胡亂敲打的鐘聲,聽得余很想捂住耳朵,但是他轉而環顧情緒高漲到幾近沸騰的觀眾席,並高聲說道:「我才不怕什麼銀月王,他一定是個膽小鬼,不然為什麼不敢現身?!」

此時灰色壁面無聲地冒出,那是一道分辨不出是雲還是霧的氣體之牆,沒有風卻捲起漩渦;接著余的眼前出現一棟房子,他不懂建築樣式,只知道是一個蓋有尖塔的大型洋房,尖塔上裝有風標,外形是一隻黑色的烏鴉,而烏鴉以挖空的雙眼俯視著余,並張開肥大的鳥喙。

「忤逆銀月王大人的小鬼就是你嗎?」

「吵死了!」

余從床上一躍而起,灰色漩渦整個散開,只見大哥正表情無奈地盯著自己,左右分別是二哥與三哥,合計六隻眼睛凝視著老么。

「……咦……原來是夢……?」

長兄面露苦笑。

「真的是很吵,余,你做了什麼夢?」

於是余略帶歉意地簡短敘述自己的夢境,大致說明了九分之後,余不經意抬頭望向天井,突然間他瞋大雙眼高喊一聲。

「有人在天窗偷看……!」

聞言,身穿睡衣的終立即往上一躍直接跳到傾斜的天花板,左手抓著天窗邊框,右手靈巧地扳開兩個小門閂。

「小心點!」

聽到長兄的叮嚀,終回了一句:「放一百個心吧!」然後右手推開天窗,以令人不敢置信的輕巧將左手當作支點跳上屋頂。

「哇,好冷……!」

屋外的低溫直逼2度上下,終的臉上立即冒出一道白色氣團形成的牆壁。

冷不防地,終往後翻了一圈越過敞開的天窗,然後雙手抵住屋頂翻過身來站穩腳步,因為剛才一個分不清是刀刃還是鞭子的細長物體,朝著終雙肩所在的位置橫掃過來,如果站著不動,恐怕終的腦袋瓜現在早已身首異處、飛向半空中了。

還來不及思考對策,敵人又發動第二波攻勢,這次從下方砍過終的雙腳,終屈膝跳起才躲過死神的鎌刀,由於著地點是屋頂的大斜面,終赤著腳滑了好幾下好不容易抓穩重心。

接下來他一直提防著敵人的第三波攻擊,對方卻毫無動靜,只聽見天窗傳來聲響,聽聲音不是開窗而是關窗。

原來繼三男之後,次男也以優美的動作來到屋頂並隨手將天窗關緊。

「終,窗戶在打開後要記得隨手關上。你剛才一開窗,屋內都變冷了,因為冷空氣是由上往下降的。」

次男一樣穿著睡衣,口中教訓著三弟。

「天一亮就罰你去燒柴,聽到沒?」

「喂,現在是非常情況,待會再說教行不行?」

終扯開嗓子大喊,其實他很不願意讓兄長們發現自己正陷入苦戰,但這種情況下想掩飾也來不及了。

「哦,我比較重視一般情況。」

此時續以輕蔑的目光瞟向陰暗的屋頂上方。

「我身為兄長有責任引領胞弟走向正途,不過面對那種怪物就沒有必要操心對方的下場。」

「意思是,我可以大幹一場啰?」

「請便請便,不用客氣,可是如果把屋頂弄壞了,你可要負責修理啊!」

態度始終保持冷靜的續手上似乎握著某個東西。

突然間終擺出防禦姿勢,因為剛才攻擊觸手的原主全貌已經完全曝露在屋頂上方。對方的外型看起來好象是一個穿得一身黑的人類,只不過頭部戴著舞台用的白色面具,面具上有一對細眼,兩端高高吊起的U字嘴殷紅得有如人血,從筒型的黑色右袖伸出來的並不是手,而是如皮鞭般的黑色多節觸手,在夜空中觸手無聲無息地如波浪起伏著,同時也在等待終露出破綻。

「這傢伙真噁心。」

就在終喃喃自語之際,觸手突然變換動作,波動一下子停止,接著畫出一個弧形,弧形急遽膨脹,看似繞到了終的後方,冷不防又整個縮了回去。

接下來的攻勢形同長劍的斬擊,長劍劃破夜氣水平砍過,目標是終的身體。少年的身體當場被斬成兩半,鮮血彷彿朝著夜空的月亮直噴而出。

然而,這只是不到一秒鐘的極短時間內所產生的幻象罷了。

一個尖銳清脆的聲響傳來,刃狀的觸手還未克盡其功就整個彈回,被扯碎的睡衣布料飛散在地,露出了部份光滑的皮膚,在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銀白色的鱗片有如數萬顆寶石釋放光芒。

終所幸並未受傷,只是在強烈的一擊之下,憑少年的體型實在很難保持紋風不動,終踉蹌了幾步,差點就要單膝跪在屋頂,觸手的主人可沒有遺漏這個大好良機,雙眼的位置閃爍著駭人的血光,飛舞在半空中的觸手如槍茅般尖長的前端,以遠勝過子彈的速度即將刺穿終的左眼……就在千鈞一髮之際。

翻了個筋鬥倒在屋頂的是觸手的主人,猛烈的撞擊聲搖撼著整棟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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