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倫敦鐵橋垮下來

「有一頭牛!一頭大牛怪出現在泰晤士河,靠倫敦塔附近!」

這項消息透過電波與電話線傳遍倫敦市全區,包括警局、消防署、電視局、報社與國防部。人們之間交換著「你喝醉了是吧?」「你瘋啦?」「你是不是毒癮發了?」等諸如此類的對話,但是從倫敦鐵橋到塔橋之間就有數萬名目擊者。最後總算等到比較正確的報告,那不是牛而是牛頭人身的怪物米陶諾爾,高達80公尺。

「那就是藍伯·克拉克·繆龍嗎?」

「才一會不見就變這麼大。」

續和余幾乎是從正下方仰望怪物感嘆道,而終則感動地大喊。

「太棒了,它全身都是牛肉對不對?」

與其說是內心的吶喊還不如形容成胃袋的怨嘆比較正確,此時已接近晚飯時間,也難怪終會把巨大的米陶諾爾看成一大塊牛肉,然而次男卻朝著三男健全的食慾潑冷水。

「英國的牛隻感染了狂牛病,幾乎全死光了,我不會限止你整個吃下那頭怪物,只不過要是被傳染的話你怎麼辦?」

狂牛病正確的學名應是「牛隻海綿狀腦病變」。這種怪病的病毒會侵入牛的腦部,最後演變成蜂巢海綿狀導致死亡。英國在一九八六年發現以來,經過十年仍找不出病原菌與病毒,一旦感染只有不斷蔓延。雖是屬於牛隻的疾病,但一九九六年三月英國政府公布:「此病也許與人類的痴呆症有關」。頓時成為醫學上的重大課題。

英國政府公布後不到24小時之內,法國與比利時全面禁止輸入英國牛肉,證明英國政府不至於說出:「醫學上既然尚未證實,在外交關係的考量之下,不能打擊運輸業者。」此類的蠢話,做出危害國民生命的愚行。但日本不一樣,一九八三年美國製藥公司發函給日本厚生省葯務局生物製藥課長表示:「敞廠血清經證實混入愛滋病毒,目前已輸入日本,請火速回收。」然而課長揉掉這封信函,沒有提出報告,理由是:「這封信函並無科學方面的證據,報告也是無用的。」結果造成了兩干名血友病患者感染愛滋病,13年內有四百人死亡,等於是厚生省官僚的一場大屠殺。這位課長畢業於「全日本最優秀學生聚集地」的東京大學醫學院,其後回母校任職教授時仍教導學生:「科學證據比人命來得重要。」

「……得了狂牛病,腦子就會變成海綿,我才不要。」

「終,其實你也不需要太擔心,你現在的腦子就跟絲瓜一樣。」

「那續哥的個性就是海膽。」

「意思是價值很高嗎?」

「意思是一身全是刺!」

當次男與三男毫無危機意識,你來我往相互謾罵之際,龐大的米陶諾爾黑色的毛髮淌著泰晤士河河水,從圍牆窺向倫敦塔。雙眼有如噴著瘴氣的無底沼澤,抬頭的始視線固定在米陶諾爾的嘴角,它似乎含著一個小小的物體。與嘴巴的大小比起來,那個物體就像櫻桃子,怪物朝竜堂兄弟吐出這顆子。當飛近的物體呈現足球大小時,得知物體真相的始立刻張開雙手制止正要靠過來的弟弟們。

「不準看!」

一鞭厲害的斥責抽得三男與老么停下腳並後退兩步。如果說身為一家之主的要求就是培養不容反駁的語氣,始已經具備了這項條件。

始認為這種東西絕對不能讓年少組看到,因為那是被啃斷的人頭——麥克森老人的頭。由此大略可以想像他與米陶諾爾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老人打算為自稱「耍紙人」的少年復仇,結果反遭殺害。

始脫下外衣覆蓋住麥克森老人的頭,續站在一勞默然向上看,保衛兄長不為米陶諾爾偷襲,但是米陶諾爾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始站好身子,旋而被一個奇怪的念頭攫住。

「它沒有同伴嗎?」

不可能,牛種如此強大到甚至可以將龍種逐出天界,必定擁有成千上萬的眷旋與無數臣下和龐大組織。然而在曼菲爾的大宅邸里見到變大之前的牛頭人身怪物時,怪物雙眼只有赤裸裸的孤絕感。當它身上所披著的人皮被拆穿,露出真面目之際,頓時被視為怪物並遭到手下們的唾棄,難道它找不到對象可讓它大吐苦水嗎?

幸好自己還有弟弟,始內心深切地想道,保護弟弟們的責任感之重大讓他無法沉溺在孤單與傷感的啜泣之中。始看向三個胞弟,並沒有將內心這個想法說出口。要是讓這群小子知道,他們鐵定得意忘形!這項認知是一家之主必備的現實主義。

話說,倫敦塔位於泰晤士河北岸,緊鄰著名的塔橋。對岸略往上流處擊著名為貝爾法新特號的軍艦,已改造成博物館。環顧左右包圍始一行人的儘是過去數世紀的倫敦歷史,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倫敦、莎士比亞的倫敦、瑪莉·包萍的倫敦、艾邱爾·波瓦羅的倫敦。面河的南水門也就是叛徒門,所有被判叛國的歷史名人都會乘著小船穿越此門進入倫敦塔。少數活著走出來的有十六世紀的伊莉沙白·都鐸,正是日後的伊莉沙白一世女王。

牛頭人身怪物直逼而來,正面堵住叛徒門,泰晤士河洗過它膝蓋以一下,它不斷高聲咆哮,還不確定是否要上岸,一群比它小几號的飛天怪物則盤旋在它頭頂擔任守衛工作,河岸的道路上擱置著無人汽車,駕駛人已逃之夭夭,人群圍著怪物形成半徑三百公尺的圓圈!在注視怪物之際彼此交換著恐懼與好奇的低語,此時廣播傳來陣陣叫喚。

「泰晤士河出現怪物,航行中的船舶請儘速靠岸避難,停泊中的船舶則禁止出港,乘客與船員請趕快上陸避難,橫跨泰晤士河的大橋從西敏橋下游以後全部禁止通行,滑鐵盧橋、黑修士橋、南華克橋、倫敦鐵橋、塔橋全部禁止通行。」

泰晤士河面上只見剛出港的觀光船滿載遊客的失望與不平回到碼頭,小型貨物船與小艇也在晦暗的河面上刻划出白色航跡匆忙靠岸,陸續抵達倫敦塔四周的警車與箱型卡車吐露出武裝警察。

泰晤士河的黃昏美得連擁有再多文學細胞的人也為之嘆息,如天鵝絨般質感的黑夜悄悄降臨,兩岸的街道與建築開始出現燈火,感覺彷彿是遍地閃閃發亮的立體寶石。建築物的輪廓將夜空區隔開來,數棟歷史古迹建築在打光之後看起來似乎灑了一身的祖母綠粉末,往返於河面的船舶發出衷愁的汽笛聲。

價值千金的此刻時間與空間交織成一首立體的詩歌,等於是科幻電影的開幕一樣。

陸續上岸的觀光船遊客當中有半數是日本人,其中有中年男子賭氣地拿起相機猛拍,從他通紅的臉可知已經有了醉意。船員大聲提醒不要以閃光燈刺激怪物,但是遊客聽不懂英語。於是看不過去的船員當場搶過相機,憤怒的遊客正要撲向船員之際,一陣劇烈且沉重的振理聲由頭頂傳來,遊客的雙腳開始離地,同行的女伴發出刺耳的尖叫,在眾人呆然的視線下,此名遊客從河岸被帶往河面並不斷往上升高。

在探照燈所投射的光線之中只見一群驢頭、蝙蝠翅膀的怪物在天上狂舞,傖敦市民一時忘記懼怕,被這幅奇異的景象所吸引,中世紀銅版畫所描述的充滿惡魔與人狼的世界彷彿在眼前復活。而被抓進這個世界的男子拚命揮動手腳,才聽到微弱的求救聲,本人的剪影卻被撕裂消失無蹤。這個不幸的男子在空中被成群怪物大卻八塊的場面並非經由任何人的報告,而是群眾親眼目睹,大家「哇!」的大叫一聲,相互推擠後退。

「離開、快離開!遵照警察的指示離開!」

警官們喊道。此時治安單位判斷倫敦塔內部已經沒有一般觀光客了,現在是否應該派遣裝載強大火力的軍隊直接攻擊怪物呢?這項議題在當局內部引起討論。然而事實上倫敦塔里還留有觀光客,只是非比尋常。

竜堂始明白自己能隨意變化成龍身,美其名是變身,正確說來應為原形畢露吧,但他儘可能地避免。

「變身會造成眾人的麻煩。」

人在拚命往前跑時常會不小心踩死螞蟻,人雖無惡意,對螞蟻卻成了生命安危的問題。竜堂兄弟除非遭遇到在保持人身時無法逃脫生命安危的場合,否則不會擅自變身。然而再袖手旁觀,怪物將破壞整個倫敦,情況可能還不至於如此嚴重,但仍然需要力量牽制怪物,此時只有變身一途。

「大家往東跑,這邊走!」

在這種情形下,一家之主的命令是不容質疑的。三個弟弟雖不明究里卻立刻往東跑,仍舊是由三男帶領,緊跟在後的次男丟下軍刀,在跑步途中領悟了長兄進項指示的理由,絕對信賴長兄的老么也拚命往前沖,殿後的向來是長男。他在跑了五、六步之後回頭仰望巨大的米陶諾爾,接著撿起剛剛警官掉落在草坪上鉤手電筒,將光線直射在米陶諾爾的臉上。米陶諾爾頓時發出怒吼,開始變換方向離開倫敦塔。

一行毫不費力地躍過倫敦塔城牆,其難度跟愛丁堡城當時一路暢通無阻的「哈吉斯跳躍」比較起來要簡單許多,因為倫敦塔建在平地上。

「續哥,我們為什麼要往東跑啊?」

「東邊是泰晤士河的下遊方向。」

「哦,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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