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空之路

……竜堂余在寬廣的走廊上走著。地板磨得像鏡面一樣光滑,映出了走路者的身影。余被自己的樣子迷惑住了。他原本應該是捲起了工作服的袖子的,可是,現在寬敞的袖口卻在手腕的位置。衣服的質料是像用溶在水裡的黑曜石水染成,光澤耀人的黑絹。金線和銀線的縫線非常耀眼。頭上戴著王冠。以余的知識領域來說,他只能用「中國風」來形容。左腰上佩著短劍,可是,從那嵌滿寶石的劍鞘來看,根本不是實戰用的兵器,而是一種裝飾品。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雕刻著奇怪的動植物形體的天花板、塗著朱漆的柱子和元形的琉璃窗。突然,一陣聲響似乎要將余包圍住。

「北海黑龍王!前往何處!?」

聲音中充滿了冷峻的威嚴感。與敵意只有半步的距離。余感到心口似乎被刺痛了。他沒有辦法確定聲音是來自哪個方位。余停下了腳步,環視四周,再次確認自己的名字。聲音是呼喚著他的名字沒錯。這裡是天界天宮中的一角,是不允許人們隨便進出的地方。可是,北海黑龍王應該有這個資格的。雖然人還不到弱冠的年齡,可是,已經被封王了。余開了口,說出了連自己都為之一驚的話。

「我姓敖名炎,字季卿,封爵北海黑龍王。今月前來拜訪一族之長東海青龍王。我不明白因何理由要受如此盛氣凌人的質問?」

他的字之所以稱「季」是因為黑龍王在兄弟排行中是老四的關係。長男是「伯」,老二是「仲」,老三是「叔」。竜堂余,不,黑龍王嚴厲地強調自己的身份。他覺得自己見兄長有正當的理由,沒有被拒絕的道理。

沒有回應。取而代之的是甲胄和劍環的金屬響聲。潛藏在黑龍王四周的天兵們動了。不是來襲擊,而是畏懼地退下去了。黑龍王看到了以氣勢威壓了這些天兵的人。一個身穿青衣的高大青年朝著黑龍王走近。黑龍王發出了歡呼聲迎向前去。龍種之長東海青龍王敖廣不可思議地俯視著么弟。

「季卿,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是來找大哥的。」

看著弟弟認真的表情,青龍王溫和地笑了。

「連季卿都為我擔心,真是沒辦法啊!原以為自己早就過了迷惘的年齡了。」

青龍王把強壯的手放在弟弟的肩上,一起走了起來。

「情況怎麼樣,大哥?」

「沒能見到主上。」

青龍王已經經過自我剋制了,失望的情緒卻仍然從他的話語中泄了出來。在黑龍王的記憶中,青龍王被主上拒絕謁見已經有二十天以上了,理由不外是公務繁忙或身體不適。很明顯的這是推託的借口,紅龍王和白龍王都對主上和其四周人們的不態實感到憤怒。殷周革命之後,龍種對天宮內的各種情況感到十分不解。

殷敗周勝。革命興起,地上的王權已經替換了。一切事情不是應該都底定了嗎?

「我以為是底定了,可是,事實上並不盡然。」

「主上違約了嗎?」

青龍王沒有直接回答黑龍王的問題。青龍王絕對不會說出不信任主上,也就是天界的主權者玉皇大帝之類的話。如果他說出任何一句心存懷疑的話,龍種一定會被玉帝疑有二心。龍種的勢力雖然強大,可是,就因為如此才更要順從天界的秩序。當然,這也是有限度的。青龍王並不要卑屈地形式上的和平。然而,如果青龍王揭竿而起,天界就會因為一場前所未有的大亂而分裂。他儘可能地依理行事,在融和的氣氛當中,把事情做個了斷。

黑龍王看著哥哥。

「我們已經不能在天界住下去了嗎?這樣也好。只要我們四個人能在一起……」

青龍王微笑著說。

「是啊!我們住哪裡並不是多重要的問題。重要的是我們的心中存在著什麼。有怒氣固然好,可是不要有怨氣。」

很明顯的,這是說給他自己聽的話。

兩個龍王乘著像一個蛋分成左右兩邊形狀的天船移動著。既不是跑,也不是飛,天船在一瞬間跳躍過了遠距離的空間,到達了隔著千里遠的水晶宮。青龍王在壯麗的樓門前下了船,蹙著濃眉。武裝的士兵們守在門內外,光槍的閃光就像星海一般。士兵們看到了兩個龍王,跪了下來,他們穿過了人群,走向內院。

兩個年輕人穿著絢爛的天將甲胄站在前頭。其中一人的甲胄是深紅色的,另一個的則是銀白色的。一個是如玲瓏珠玉般的美貌青年,一個是充滿活力的少年。南海紅龍王敖紹,字仲卿,西海白龍王敖閏,字叔卿。這兩個名字浮在黑龍王的腦海中。對竜堂余而言,他們就是二哥續和三哥終。

「仲卿、叔卿!現在穿著甲胄幹什麼?太不莊重了!」

青龍王嚴厲地叱責。紅龍王和白龍王畏懼地行了一個禮,可是,並無意解除武裝。對他們而言,已經不能再退讓了,就算被趕出天宮,他們也覺悟了。

「沒有道理。如果邪能勝正的話,天界根本就不如人間界。誰要待在這種爛地方!」

白龍王踢了了踢地板。他的臉頰泛著紅潮,兩眼閃著灼熱的光芒。紅龍王看來就像冰一般冷靜,可是,青龍王了解這個優美的弟弟的本質。他是一個有著火焰般烈氣的人。除了哥哥青龍王之外,紅龍王甚至對玉帝也不屑下跪。牛種不斷採取的敵對行為和默認這種行為的天宮方面的態度已經大大地傷了他的矜持了。紅龍王凝視著長兄言明。

「敖家的軍隊有九十四萬六千八百名,天船有六六九○艘,都聽從大哥的指揮,願意在龍旗下賭上自己的命運。」

「你們想背負叛將之名,為天界帶來混亂嗎?」

「敖家的威信就是自尊的榮譽。我們絕不盲從玉帝陛下!」

「仲卿!」

「大哥不是已經忍無可忍了嗎?求求你,今後就別再對他人屈膝下跪了。為了大哥,我已經忍不下去了!」

面對弟弟熱切的言詞,青龍王搖了搖頭。

「不能為了小小的矜持,就將九十四萬名的兵士置於死地。玉帝陛下並沒有下任何旨意。儘管牛種的態度傲慢無道,可是,如果我們在沒有敕命的情況下就動兵,恐怕逃不了私戰的罪名。」

青龍王緩和了嚴厲的話氣。

「而且,我們也不能無視於西王母的好意。她一直關心著我們一族的人。如果我們輕舉妄動,怎麼對西王母交代?」

紅龍王白皙的臉頰上透著血色。

「大哥,人間界怎麼變我都不管。或許人類就適合牛種的支配。可是,我絕對不準牛種以權謀手段將早就底定事情顛覆過來!」

「輕易許諾此事的主上畢竟還是主上。身為天界的主權者不是太沒見識了?」

白龍王大吼,當青龍王正要開口叱責他不敬的言詞時,一個敖家的屬將作響著甲胄,跑了過來。他跪了下來,顫動著聲音報告。

「牛種的軍隊在熒惑星區襲擊我們的天船!殺人、掠奪,為所欲為。我軍向天軍求援,可是無人理睬!希望龍王能下達指示!」

青龍王咬了咬嘴唇。被夾在身為龍種之長和玉帝臣子的義務這兩道牆中的苦楚浮在他年輕的臉上。黑龍王噤了聲,凝視著兄長的臉……

景色變了。

余的四周是他所熟悉的街道景象。還殘留著綠意的住宅區、常綠樹形成的牆、出現在江戶川亂步作品世界中的老舊給水塔、隔著交通量繁忙道路的棒球場;以及散落著奇怪建築物,像迷宮般的公園、往西走一片廣大的國立醫院建地、往北走兩間大學。竜堂一家人就佇立在這些風景當中。就廣度和格調而論可以說是宅邸,可是,因為老舊而又顯得凌亂不堪,所以,有人批評為鬼屋。

余吹著晚春舒適的涼風,慢慢走著。同行者有兩人。在回家途中,他遇見了兩個哥哥——幾乎就要跳起舞來似地,充滿生氣和律動感腳步的三哥以及踩著緩慢而優美腳步的二哥。在招呼之後,二哥問么弟。

「余將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還不是很清楚,不過,如果能像始哥哥說的,從事具有創造性的工作也是不錯的。」

由於此時正是長兄就職之後,所以,他們的會話就趨向於這方面了。被問到同樣的問題,老三搖了搖扛在肩上的上學用背包。

「像我這麼多才多藝的人,將來要做什麼實在是很令人迷惘啊!目前我是想要成為一個職業棒球選手。」

「在你退休之前恐怕會有幾十個因為觸身球而永遠無法東山再起了。如果你真的愛職業棒球的話,就放棄這個念頭吧!」

「那麼,就當個歌手吧!這是一種具有創造性,而且又可以娛樂許多人的職業。」

「我想這個也放棄的好。難道你不知道竜堂終的歌聲和那爾撒斯的畫齊名嗎?」

「什麼話嘛!」

終不平地抗議。余吃吃地笑著,這時他看到了一輛白色大型的流動服務車。那是紅十字捐血車。有幾個捐血人正排隊等候著。穿著白色衣服的女性用掛在肩上的擴音器呼籲大家來捐血。聽到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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