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熱波

香港正迎接著紫色黃昏的到來。數百棟摩天大樓閃著數萬盞燈火,面對著南中國海的自由港彷彿沉落在自己創造出來的寶石湖底一般。淹沒整個世界的混亂和災厄波濤還沒有波及這個大都會。可是,還是有人卷進了感情的波瀾中。

藍伯·克拉克無聊地笑著。對這個青年而言,艾格·梅休的憤怒也只不過是無聊的刺激劑罷了。從亞南飯店回到瑪麗關·遠東企業大樓的他從一個落伍的嬉皮變身成老練的美國東部刑青年紳士,他坐在冷氣房裡,手上拿著馬丁尼酒杯。私底下要求和他會面的梅休面對就要成為四姊妹大君的青年,滔滔不絕地數落著華爾特·S·湯生的不是。

「那個湯生啊……」

梅休不客氣地直呼著他的上司。

「湯生是個官僚,他把秩序和慣例看得比什麼都重。他以為可以在不弄髒絹帕的狀況下成就大事。」

「不管你怎麼想,他畢竟是成功了。所以,他才會站在你上頭,不是嗎?梅休先生。」

「目前是這樣。」

這是一個滿含露骨惡意的答覆。藍伯·克拉克天真似地問道。

「那麼,如果是你,你想怎麼做,梅休先生?把香港弄成市街戰的戰場嗎?就像舊金山一樣?」

就在上個月,人類和龍在舊金山灣掀起了一場大海戰,美國海軍失去了一半的戰力。可是,梅休到現在還是不相信那則報導。他相信「是那個叫崑崙什麼的秘密結社破壞工作人員所為」。他堅信不疑的最高權威是支配著白宮的四姊妹,對他來說,龍啦不死鳥之類的東西只是古老的神話罷了。

「如果你有了計畫,不妨就做做看吧!當你能證明你的力量凌駕湯生先生的時候,自然就可以確保高於他的地位了。」

藍伯·克拉克笑著說。那是一種魔鬼般的笑容。他勸梅休喝冷飲,梅休喝下了不像咖啡也不像可可的茶色飲料。

「可是,我只能今天待在香港,如果今天晚上你不能把鳥羽小姐帶到這裡來的話,我可能會因為時差的關係而忘了你的功績喲!這是十萬火急的事情。」

梅休急忙地採取了行動。他退出房間之後,便從部下當中選出了王牌恐怖份子,決定立刻襲擊亞南飯店。本來這都需要時間和準備工作的,可是,如果再這樣袖手旁觀的話,他永遠都只能屈居湯生之下而出不了頭。就算要冒再大的危險,他也得搏得大君的歡心才行。梅休把「作業」全部委交給一個被稱為「老鼠」的部下。

「了解順序了嗎?」

「完全了解了。」

老鼠舔了舔舌頭。首先用刀子挑斷對方兩腳的阿基里斯腱,使其動彈不得。接著再切斷兩隻手腕下方的肌腱,使其兩手廢掉。在完全斷絕其逃亡的可能性之後,再把那個叫茉理的日本女性抓起來監禁。就以這個行動為開端,深入分布在全世界各地的華僑連絡網。

「梅休先生,可以砍下那個女人的耳朵嗎?沒有耳朵既不會影響聽覺,二來只要用頭髮就可以遮住了。我不要求兩邊的耳朵,只要一邊就夠了。」

「不行!只要杜絕其逃亡之路就好了。」

梅休看著老鼠的臉,感覺到露骨的失望沉積在他黑黝黝的皮膚下。對這個男人來說,禁止他做什麼事只是會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在這一瞬間,梅休為自己的人選感到微微的不安,可是,他還是裝出了迎合的微笑安撫著老鼠。

「唉,不用急。如果一次都做完,就沒什麼好玩了。今天就暫且節制一點。」

不管哪個國家、哪個民族都有施虐者。老鼠原本是智利軍人,當極右派的軍部發動非法武裝政變的時候,他曾拷問、殺害了六十個以上的女性政治犯,砍下了她們的耳朵裝飾自己的房間。智利的民主恢複之後,他逃出了祖國,進了四姊妹的組織。原本四姊妹就策劃著不讓非法武裝政變、智利的銅礦山國有化,所以,應該說打一開始他們就有緣。

梅休於是就以老鼠這個不是易與之輩的男人為前鋒,策劃對亞南飯店展開直接的行動。而湯生是在藍伯·克拉克和梅休分手後的三十分鐘後知道這件事的。湯生大吃一驚,在電話中質問未來的大君。

「你答應讓他做那種傻事!?」

「我沒有禁止。呀,湯生先生,你不用這麼義憤填膺啊!難道你認為鳥羽小姐是梅休那種貨色動得了的女性嗎?」

湯生皺著眉頭沉默了,藍伯·克拉克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倒寧願和你保持某種程度的友好關係而不是和梅休先生。因為畢竟我們是用同一種語言說話的。」

「這倒是很令人感動。」

好一句嘲諷至極的話。湯生的秩序感不容許他再說出比這個更大膽的話了。藍伯畢竟是一個就要坐上大君寶座的人,是湯生的主君之一。蘇黎世的寶座是為這個奇怪的青年準備的。對湯生而言,那種地位就像夜空中的月亮一般。雖然看得見,卻遙不可及。

「我們就好整以暇地看著吧!把電視開著,東京今天晚上也會有好玩的事發生。」

湯生表面上必恭必敬地回答藍伯,可是,他也不得不勉強壓抑住瞬間湧上來的不快感。

「總之,明天我就要出發前往倫敦了,我可不想被其他的大君們責備。」

「我明白。青春啊!自由啊!再見了!湯生先生,你有沒有過等待婚禮的心情?」

「忘記了。」

決而言之,湯生是無能制止梅休一行人的行動了。

同一個時刻,在亞南飯店中,鳥羽茉理心情的低落不亞於湯生。

「不要去想它了,茉理小姐。那個克拉克是一個專會用言語來蠱惑他人的高手。相信他就會著了他惡質的催眠術。」

茉理聞言點了點頭,可是,她仍然難以釋懷。結果,她仍然沒能從藍伯·克拉克身上得到重要的情報而眼睜睜地看著他回去。問他出現在香港之前都在哪裡做些什麼也得不到令人滿意的答案。他只是一直強調舉行政略婚禮的日子不多,自己想趁這幾天充分地享受自由。唯有對茉理問起龍泉鄉這個名稱的問題給了正經的答覆。

「啊,龍泉鄉就是崑崙的別名,這是我所聽到的。就如同把華盛頓DC稱為哥倫比亞特區一樣。」

西王母統治的仙界,同時也是位於地上的天界總督府所在地——崑崙。

藍伯·克拉克告訴茉理,不妨把仙界和崑崙、龍泉鄉想成同一個地方。之外,他就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了。是不說呢?還是不能說?如果是後者,那麼,他是因為不知道而說不出口,或者是被禁止說出來?他的話究竟能不能信?片斷的知識碎片只會增加更多的疑問罷了。當提到「西王母」這個中國神話中的女神名字時,藍伯·克拉克用奇妙的眼神凝視著茉理。

這麼說來,到達龍泉鄉時,竜堂兄弟就可以和西王母面對面了嗎?而當他們會面時,四姊妹所發射的核子飛彈就會落在龍泉鄉嗎?不,核子飛彈是不可能摧毀竜堂兄弟的。應該是這樣的……

「看來我們好像漸漸被帶人中國古代的神話世界中了。不過,那絕對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世界啊!」

現在茉理甚至有一種戰慄的想法。她是一個出生在「和平而自由繁榮的國家」,在具有社會地位和資產的家庭中長大,在可算得上是名門的女子大學中念書的女孩子。應該有一個超乎水準之上,豐裕而平穩的生活等著她的。她的人生應該是什麼都不想,什麼疑問都沒有,舒適地安於現狀的。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這些東西似乎都從她的手中掉落,再也回不來了。

儘管如此,茉理卻一點也不後悔,一點也不覺得無聊。目前她雖然因為人在香港,不能直接幫竜堂兄弟而感到遺憾,可是,一想到今後的事情,她就不能再在這邊浪費時間。她從虹川、蜃海、水池三人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水池到九龍去買回十字弓和小刀,把使用方法教給了茉理。虹川則教她防身術和警察的搜查法,蜃海就負責傳授她世界情勢和電腦的知識。

現在,蜃海掃瞄著傳真文件,嘆了一口氣。

「太可怕了。黃河的中游到下游都被吃食吞盡了。」

蝗蟲在中國大陸的北部暴亂了一陣之後,似乎朝著黃海而去了。它們很可能渡海襲擊韓國,因此韓國現在發布全國警報,動員了大批的軍隊等待。日本首相也發出了「嚴重警戒」,可是,並沒有出現具體的反應。或許是大家判斷蝗蟲不可能遠渡到日本吧?

終他們看到蝗蟲群時或許會大叫「哇!甜烹海味群」——茉理這麼想。或許這就如蜃海他們所懷疑的,也是四姊妹策劃的「染血之夢」的一部分吧?

「可是,日本和韓國真的被列入殘存下來的國家嗎?」

茉理提出了疑問,蜃海回答她。

「或許吧,不過,如果日本和韓國的稻米都毀了的話,糧食就必須完全仰賴進口了。不管多高的價錢,什麼樣的條件,他們都必須從國外買進來才行。這麼一來的話……」

「就可以借著控制糧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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