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言河

和同志的距離有一千五百公里,而和敵人的距離卻只有其五百分之一。以地理上的距離來說明鳥羽茉理所處的狀況就是這樣。她所在的地方是在西安的東南方,香港的一角。遠遠地可以看到瑪麗關·遠東財團法人的四十樓建築。在殘暑和都市熱所形成的陽炎當中,這棟建築物看來就像在慢慢地搖晃著一般。

亞南飯店十三樓。這裡是鳥羽天花板理的宿舍,也是「反四姊妹聯合軍」的後方司令部。她和三個同志——虹川耕平、蜃海三郎、水池真彥各被分配了一間單人房,然而,這些房間的面積都比日本都市的旅館房間寬個一半左右,床也很大。茉理的房間有那隻可靠的貼身保鏢小狗松永良彥同住。除此之外,他們還獲安排了一間有司令部機能的密月套房。

旅館的冷氣是輻射式的,天花板上安裝有冷氣管,冷水就流過管子。可以有像在瀑布附近一般的涼感,這是一種不會讓人罹患冷氣病的傑作。密月套房的一室放有接待桌組,用來進餐和開會。另一室則安裝有傳真機、文字處理機、多功能電話等,可以說就像某地的通訊社支局一樣。而現在,蜃海正在閱讀進來的傳真書面。

「到西安去的前首相負傷入院了。聽說是從樓梯上滾下來,折斷了六根肋骨。」

「真是可憐啊!」

虹川可以全然不帶誠意的語氣說道,對著正在整理拷貝用紙和傳真用紙的鳥羽茉理說。

「茉理小組,你很久沒有和令堂大人連絡了吧?是不是該打個電話告訴她你目前很好?」

「是啊,畢竟是個女孩子家,母親一定會很擔心的。」

蜃海也應和著說。虹川和蜃海是共和學院的畢業生,所以也認識茉理的母親鳥羽牙子。雖然他們也知道她不是那種會擔無用之心的女士。

「謝謝你們的好意,可是,我想算了。」

他們的掛慮令人感到溫馨,可是,如果隨便打國際電話的話,他們的所在位置不就被四姊妹知道了嗎?茉理感到害怕,可是,虹川笑著搖了搖手。

「什麼話,四姊妹的爪牙早就滲透進這家旅館了。因為他們知道我們能安心停留的旅館就只有黃大人名下的華僑旅館了。」

虹川說的沒錯。四姊妹的情報網一定一開始就鎖定了亞南飯店。在考慮了一下之後,茉理接受了同志們的好意,決定打國際電話到日本。雜種狗松永在拿起話筒的茉理腳邊鼓勵似地搖著尾巴。

茉理在等待電話接通期間,其他三個人針對一項新聞交換著意見。

「難道是四姊妹嗎?」

「或許四姊妹會做出培育新種蝗蟲,使其大量繁殖之類的事。」

「而且是只吃稻子的新種。」

茉理手拿著話筒,回過頭來指出了這一點,其他三人聞言都露出了抓住盲點的表情。蜃海咋著舌,用一隻手攏了攏頭髮。

「畜生!這的確是有可能的。只要稻米全毀,吃米的民族就會死絕。這不就是四姊妹的心愿嗎?」

「最好不要早下定論。」

虹川主張慎重論,不過,中國西北部應該就是竜堂兄弟所在的地方。把重點放在那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茉理也自覺到一種近於不安的感情。雖然竜堂兄弟是不至於讓蝗蟲給吃下肚。

電話旁裝飾著水池在西營盤的攤販廉價買來的陶髑髏。他的理由是要營造出一些惡人根據地的氣氛。

電話通了。鳥羽牙子就在共和學院專科學校的院長室里。她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接到女兒不知來自何處的電話。問女兒好不好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茉理回答母親自己現在正在一個不能詳細說明的外國,母親的聲音中帶著笑意。

「喲!竜堂司的孫子們還真是神出鬼沒啊!下個月是不是就要到南極大陸去了?」

「可能喲!到時候說不定還會飛離地球哪!」

當然,茉理是開玩笑的。她改變了話題,詢問父親鳥羽靖一郎的近況。

「你爸爸?好像是平靜了一些。沒有可以信賴的對象,左闖右闖之後,似乎讓他發現只有靠自己踏實地做才是正道。他每天跑銀行和建設公司,因為要重建很先有資金才行。」

「是啊,爸爸像以前一樣踏實地做就好了。」

「在是這麼說,可是,一旦有強風吹拂的話,或許他又會轉向一個莫名其妙的方向了。」

「媽媽,您要好好抓住韁繩哪!」

「你也要好好抓住表兄弟們的韁繩啊,茉理。」

家庭和學校的事交給母親就不用擔心了。茉理還問母親日本國內的事情。母親的回答中夾帶著苦笑。

「這個嘛,世局好像不怎麼安定。結果,內閣也沒有替換,在野黨也沒有提出任何有建設性的提案。好像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建設一個什麼樣的社會似的。」

儘管如此,日本還是一片祥和。

菲律賓和印尼相繼發生火山爆發事件,馬尼拉和雅加達這些大都市都苦於連日來的降灰。菲律賓的美軍基地完全喪失了機能,目前正商討要轉移基地到關島去。在印度,印度教徒和錫克教徒各張著正義和信仰的旗幟,用炸彈松炮相互殘殺。在南非,於一九九一年好不容易才廢止了惡名昭彰的種族隔離制度,現在黑人們卻彼此相殘,再加上白人激進派份子搗亂,恐怖行動連日不斷。德國新納粹的暴力不斷地擴大。哥倫比亞和玻利維亞境內,軍隊和毒品組織展開了市街戰。從西非到中非,許多人因為飢餓和疾病而死亡,可是因為情報不足的關係。詳情並不知道。雖然還沒有引發世界規模的戰爭,但是,人類社會日漸沸騰,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事還必須都不是不可思議的事。

「在日本也傳聞富士山在噴火了。」

「真的嗎?」

「哪有的事,都是流言。權威學者已經加以否定了。可是,或許這樣反而更有可能性。」

牙子的聲音嘲諷地變化。

據說關於地震和噴火之事,權威學者之類的人根本是不足以信任的。一九二三年造成一萬人死亡的關東大地震時,默默無聞的學者曾經發出警告,可是,當時帝國研究院的學者卻大加否定,因此政府當局也沒有採取任何對策。發出警告的學者被叱罵為「擾亂社會安寧的非國民」,之後還被學術界流放。

「真的不會有事嗎?媽媽。」

「沒有事的,因為首相和國會議員都還在東京呢!如果真的有危險,那些人一定是跑第一的。」

「可是,或許新聞報導被操控了。他們可能早就逃離了東京,卻還布署成人還在的樣子。」

「呀!你的疑心還真是重啊!反正我們會多加小心注意的。」

聽到茉理的談話,虹川回過頭看著蜃海。

「看來你們業界已經完全失去公眾的信賴了。」

「真是無德……」

蜃海苦笑。在他的桌子前面已經堆起了一座傳真用紙的小山了。

距這家旅館徒走兩分鐘的距離有「星海晚報」的本社。那是黃大人隱形觸手伸展出去的場所之一。從政府的公布到電視新聞、通訊社的配信,還有電腦網路的通訊,他都過目了。他本人雖然做得有聲有色,被支使著跑腿的另外兩人卻感到麻煩。

「事實上,新聞並沒有傳達全部的事實。什麼消息可以登?什麼不能登?該什麼重點?都已經經過情報管制了。」

辱海舉了一個例。幾年前,在美國的高速公路發生汽車衝撞事件,合計有八個人死亡。其中三人是美國人母親還有兩個幼子。這是一件悲哀的事故,可是,報導這則消息的日本報紙標題是「美國發生交通事故,本國人有五人死亡」。只報導日本人的死亡人數,完全無視於美國孩子的死亡事實。縱然不是出於惡意而隱略報導,可是,結果就等於是只報導了一半的事實。

水池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這麼說來,關於職業棒球的記事也一樣啰!明明A隊擊敗了B隊獲勝,可是,標題卻只寫著B隊的第四棒打擊者擊出了全壘打或者游擊手打了一場好球等,對敗戰一事是絕口不提。」

「我們的報界作法真是令人汗顏啊!」

國民報社的前記者感到苦不堪言。他以前任職的報社擁有一支職業棒球隊,流於單方面的報導作法是出了名的。

職業棒球的事可以用苦笑帶過去,可是,對於文部省和教科書的作法卻也一樣。明白寫著「目前的日本國旗和國歌並不是根據法律制定的國旗和國歌」這個事實的教科書被下令刪除文章。日本文部省和報社統制言論、將國民洗腦的作法和納粹德國是一樣的。一方面積極地說謊,另一方面卻又隱瞞不利於自己的事實。

九月二十日,正確地來說過了一半的時間之後,華爾特·S·湯生收到了一張國際傳真,他臉上浮起了微笑。單純卻不健全的微笑使得他那張像紳士般的臉奇妙地扭曲著。傳進來的一定是一個令他不愉快的情報。艾格·梅休這樣推測,鼻子在他那張像灰狗般的臉上哆嗦著。不受人歡迎的上司感到不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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