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宮

「有水的地方就有中國人。」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許多中國人離開祖國散布在世界各地,以他們堅強的生命力落地生根。於是,這些人就被稱為「華僑」。

在聖路易也有所謂的「唐人街」。和舊金山、溫哥華、愛倫多、紐約的比起來是小了許多。然而這裡仍然有三千人左右的男女居住著,面積雖小,卻也有關帝廟。

「可是,長江比密西西比河要來得有風格啊!」

王伯仁這麼想,以一個中國人來說,這是一種無可厚非的心情。另一方面,聖路易的市民把密西西比河稱為「世界第一的母親河」也是一種自然的心態。

總而言之,王伯仁在聖路易市定居下來。

王伯仁放鬆穿在棉衣里的肩膀,對著站在他旁邊的同志李伷先低語著。李在聖路易住了八年,香港出身。王的母語是北京官話,而李說的則是廣東話,所以,他們在交談的時候用的是英語。

「看來是不是該有所行動了?芝加哥來了聯絡,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還不到時候。」

李伷先搖了搖頭。

「黃大人交代,如果我們輕舉妄動,反而會使事情更加混亂。等他們從旅館出來之後再行動比較好。」

「他們出得來嗎?」

「那不是我們該擔心的事。」

「是黃大人密友的孫子啊……」

王聳了聳肩。這是他離開祖國之後養成的習慣動作。

王和李的視線投向旅館。到剛剛為止,還看得到閃爍的燈塔,可是現在所有的燈火都消失了,化成一塊黑暗的墓石。奇怪的鳥群仍然在四處亂舞著,不過數量似乎越來越少了。包圍著旅館的巡邏車群也被禁止入內,這使得他們無計可施。

紐約曾經出現過龍,而華盛頓DC的總統官邸前面則停了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艦。這是一個常有奇妙事情發生的時代。

「有人說是軍部的秘密實驗失敗所致,也有人說是蘇聯的改革派發動政變。真是我們普通人所無法理解的事啊!」

世界就像一座巨大的鬼屋一樣。平凡的市民為料想不到的事情而大驚失色,然而在舞台的背後,卻又有人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操控著怪物。王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拭去了衣領上的汗水。

中國人們仰望著旅館內部,日本人們則在黑暗的旅館中四處繞行。對竜堂兄弟們而言,情況顯得有些混亂,年長組和少年組被分開來了。

續安慰著滿心憂慮的哥哥。

「我覺得不需要擔心。有終跟著,余就不會有什麼事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

只要有終的地方就一定不會有好戲錯過。如果當面褒獎的話,老三一定得意得連尾巴都會翹起來吧?竜堂家的長男不禁有這種想法。

話是這麼說,然而現在的狀況對任何一個有關的人來說,大概都不是出於本意吧?始這麼想著。這家旅館對藍伯·克拉克而言應該是一個難攻不落的高科技要塞才對,但在鳥兒侵入之後,也只變成了一塊水泥團而已。照明消失了,空調也停止了,中西部酷熱的夜晚支配著四周。在鳥和人類交雜的聲音中,「料理」了妨礙者之後,始和續開始四處尋找弟弟們。他們之所以汗流浹背是因為悶熱的關係,而不是因為疲勞。

最初在電話中交談的時候,克拉克就特地告訴過始關於吸水樹脂粉末的事。如果不知道這件事,他們可能就會因為悠閑地泡在屋頂上的游泳池內而變成木乃伊了。不管竜堂兄弟是人還是龍,只要是生物,失去體內的水分之後,就無法生存了,也不可能活著。或者——也許還能活。不管怎麼說,始實在沒有辦法掌握克拉克這個男人的真意。

竜堂兄弟彼此之間的聯繫原本也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困擾。每一個人對兄弟姐妹的感覺和看法都不一樣。有的兄弟姐妹會為了爭奪父母的遺產而相互殘殺,有多少的兄弟姐妹存在,就有多少不同的情況產生。終對兄弟的信賴和連帶感是無條件的。

就始而言,就因為他有太多的道理,所以或許很難像終那麼明快而單純地處世。不管是社會整體或歷史,當這些東西進入他的視野之後,他就必須相對地觀察他們自己所處的境遇。這是就理性面來說。若從感情方面來講,始和終是一樣的,也就是「兄弟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如果稍有偏差,或許就會像義大利的犯罪組織黑手黨一樣具有排他性。

事實上,他們也不是為了什麼正義而戰。始所想到的是先保護好自己的弟弟和表妹。不管是四姐妹也好,美國政府也行,或者是日本的公安警察也罷,只要他們不出面干涉竜堂兄弟,他們應該可以盡情高唱青春之歌的。而就因為這些人為了權力和榮華富貴,任意對竜堂兄弟出手,事情才會演變成現在的樣子。

是這樣的吧?他們有他們的打算。

四姐妹是人類世界的支配者。所謂的支配者就是最大的寄生者。人類如果減少了,當然數量就急速地減少,經濟活動縮小的話,四姐妹本身也就會有損失。雖然理所當然地,戰爭所造成的破壞和浪費對四姐妹就是一種利益。

頭腦裡面想著各種事情,始和續一起移動了五層樓,把六十個左右的克拉克手下打倒在地上。他們的眼睛和身體現在都已經習慣黑暗,移動或戰鬥再也不會感到棘手了。

克拉克在控制室里聽取了部下們夾帶著慘叫聲的報告。

「龍和鳥,再加上狗?十二生肖要到齊還得九種動物。」

克拉克的聲音中一點也沒有危機感。一個坐在操作桌前拚命工作的男人一瞬間把憤怒的視線投向克拉克的背影。「為什麼我們得陪這個沒出息的貴公子玩這種遊戲?」這是他心中想說的話。這家旅館花了兩億五千萬美金建造而成,是一棟以在大都市內從事最新軍事技術的研究、開發、實驗等大膽想法建造的建築物。如果建在無人的荒野中,反而有益於破壞工作人員的活動。

犯罪組織和暴力團常常刻意把根據地放在住宅區。這是為了把市民當成自己的盾牌。在同樣的想法之下,克拉克把聖路易的街市當成了他的盾牌。

凌晨三點,狙擊班有聯絡進來了。他們在二十二樓掌握到了竜堂兄弟中的兩個年長者,成功地對他們發射了將近半打之多的凝固汽油彈。

一般而言,故事應該就在這裡結束了。可是,四姐妹所憎恨的敵人卻還健在。

「在這麼黑的地方,會從什麼地方射擊呢?」

實際說來,白種人在黑暗處的視力比黃種人好。相對的,黃種人在明亮場所的視力就比較好。所以他們在夜晚的室內總是熄滅了照明,在明亮的地方總是戴上太陽眼鏡。這不是人種之間的能力差異,而是瞳孔色素濃淡的不同。

也因此,狙擊手在黑暗中可以看到對方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可是能看到的應該也是有限度的。或許是他們使用了紅外線裝置吧?如果還加裝星光顯示器的話,就可以把微弱的星光集聚在一起加以增幅,把像白畫一般的影象和鏡片相結合。

「不管怎麼說,我們沒有必要任憑人家射擊。」

這個時候,又有近距離炸彈爆炸了,始的頭髮因衝擊波而搖晃著。

敵人已經發射了幾乎足以將非洲象家族都殺光的槍彈。落雷般的槍聲撕扯著黑暗,衣服彈跳著,始和續像是被一個隱形巨人猛力推擠般,滾倒在地上。身體的各處雖然都有痛感,不過大概也只是一點點感覺吧?

始和續躲在巨大的青銅像陰暗處。那是複製自羅馬的哈特里亞奴斯皇帝的騎馬像,重量大約有五噸之多吧?他們兩人抬起了銅像,朝著槍彈來的方位丟了出去。猛烈的聲響和震動湧起,槍聲停止了。狙擊手因為銅像就落在他身旁,驚嚇之餘失禁並昏倒了。始走上前,從他手上拿過了來福槍。

始和續站了起來朝二十一樓跑下去,那裡有旅館裡最重要的設備。

「守住鐳射炮!」

夾雜著慘叫的命令得到了反效果。那等於是告訴始和續,那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就是鐳射炮。始可以聽得懂「鐳射炮」的英語,而且他也知道那是和人類文化、福祉完全無關的東西。那和使用在通訊和醫學上的鐳射是不一樣的。

始往前突進。他揮下了奪自敵人手上的槍,把六個敵人打上了半空中,然後跳過鐳射炮。把槍重重地打在操作桌上,金屬和非金屬的碎片像雪花一般散落。之所以沒有迸散出青色火花是因為動力已經停止的關係。

看到最新兵器悲慘的結局,操作主任豎起了頭髮大吼著。

「你們這些沒有常識的傢伙!這座鐳射炮可是花了二百五十八萬六千六百三十元美金啊!難道你們不懂嗎?」

續才不管這個無聊的指責。

「我聽膩了常識了!我才不認為在大都會裡發射鐳射炮的傢伙還能說出什麼人話!」

「事情總有一個限度。我們做的是人做的事,可是你們做的並不是。」

「這麼說來,人性是比較惡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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