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密西西比遁走曲

同一年,同一月的幾乎同一天,事情發生在白天。在美國的伊利諾州密西西比河東岸,有一個小團體。這個地方叫亞爾塔迪納,除了是箇舊河港之外沒有什麼好值得說的。而出現在這裡的旅客是「清一色黑髮的東洋人,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還有一隻狗。」

男人們都很年輕,女人則更年輕,狗還只是一隻小狗。很明顯的是一隻雜種狗,可是它那茶色的身體上散發著勇氣和俠氣。生下來的時候,它還沒有名字,然而現在它的名字是松永良彥。在強烈的陽光下,小狗精神奕奕地跑著,在偵察和戰鬥方面,它是一個相當有能力的戰士。它不是任何人養的狗,算起來,它也算是一個正規的成員。

「怎麼樣?松永,看到漂亮的狗了嗎?這麼熱的天你還這麼有精神啊?」

把自己的形象反映在狗身上的男人是水池真彥。在不久之前,他還是日本陸上自衛隊的軍官。他帶著武器離開自衛隊,和恐怖分子同謀奪取了戰車,最後還綁架首相,用自衛隊的運輸機偷偷潛逃出國,是一個兇惡的罪犯。

「那是因為松永和你不同,一直都很爭氣。它可不會被奇怪的母狗騙得團團轉。」

說這些話的男人有一副像是重量級拳擊手般魁梧的身材,他就是原警視廳刑事部理事官虹川耕平。他也帶著手槍,放棄了工作,現在和水池是共犯,正在逃亡當中。不過以一個逃亡中的人而言,他的體格和態度也未免太光明正大了。

第三個男人用微髒的手帕擦著頸部的汗水。

「我也拜託你們兩個,光是站在那裡就夠顯示你們的怪異了。」

蜃海三郎說道,他是在西方世界發行份數(姑且不談品質)最多的報社的記者。也放棄了工作,參加綁架首相和搶奪運輸機的行動。他有英語會話能力,是一行人的翻譯員兼嚮導。

和這三個兇惡的罪犯同行的是一個留著中長髮型的年輕女性。她不是這些罪犯的人質,她自己也是一個逃亡國外的兇惡犯人。外表是個清新的佳人,可是從強奪巡邏車到綁架首相,她已經累積了比十八歲這個年齡還多的犯罪。尤其是提供「人類公敵」糧食和資金的罪最為嚴重,她自己也一定被視為人類公敵了。她姓鳥羽,名茉理。是目前在明尼蘇達州暴亂的竜堂兄弟的表姊妹。

茉理一行人正在尋找或許同樣在美國境內的竜堂兄弟。旅費是從襲擊他們,結果被鳥群趕跑的自警團員口袋中拿到的。關於竜堂兄弟的安危,茉理並沒有擔什麼心。

「如果始他們死了的話,一定會有一大票的人陪著他們去。既然沒有這麼天大地大的事情發生,那就表示他們沒事。」

蜃海佩服似地看著如此下斷言的茉理。

「你很信賴他們嘛!」

「打我出生以後,我就認識始了呀!說人生就是信賴或許有些誇張,不過……」

她和竜堂兄弟已經來往了十八年之久。在這期間曾發生過很多事,竜堂兄弟的雙親去世、祖父司也身亡。茉理的相簿大都被和竜堂兄弟合照的相片給佔滿了。

七歲的時候,茉理曾對四歲的終談到自己的未來。

「我啊,長大以後要變成一個惡毒的婦人,任意擺布男人,讓他們供養我,一輩子過著悠閑的日子。」

「好棒啊!茉理姐姐好有志氣啊!」

「佩服嗎?」

「嗯,佩服。」

「那麼。將來我會讓你當我的經紀人,你來幫幫忙。」

於是,七歲的茉理就帶著四歲的終來到附近人家家裡,讓終爬上柿子樹,摘了大量的果實,然後把果實帶回家,貢獻給十二歲的始。所謂的毒婦不是供養而是貢獻嗎?終不禁感到懷疑,不過因為自己也分到了一些,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始也對錶妹道了謝,然而事情並沒有因此就結束。

過了大約五天,八歲的續帶著鄭重其事的表情把茉理和終叫去,兩人被帶去的地方就是那家種了柿子樹的人家。他們遵照續的交代偷偷窺視,結果看見始默默地掃著那個寬廣的庭院。始已經知道了一切事情,他卻不對茉理和終說什麼,自己擔起了責任。

「明白了嗎?就算沒有惡意,有時候還是會造成他人的不便。今後要小心些。」

續沉痛地教訓他們,兩個小小的果實掠奪者認了罪。尤其是茉理完全感受到責任感,流下了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眼淚。終被續拖回家了,而她到柿子主人家去道了歉,幫忙始打掃庭院。始撫摸著不斷說「對不起、對不起」的茉理的頭,回去的時候還背著她。這固然讓茉理感到高興,只是結果還是留下了這段回憶……。於是,茉理便放棄當世紀末毒婦的大志。

話說,包括鳥羽茉理在內的偷渡者一行人來到美國中西部的小城市,他們是為了要搭輪渡過密西西比河而來的。他們的行程是由東向西前進。因為沒有辦法完全靠空路來移動,只有一邊尋找四個兄弟的行蹤,一邊在地球的表面移動著。

在渡船碼頭買了報紙,他們想找找看有沒有關於竜堂兄弟的消息。結果是一無所獲。雖然是意料中的事,可是他們仍然感到失望。

「誰說這是一個情報過剩的時代?才不是那樣哪!記者們都只是一味地報導藝人的離婚或外遇事件,重要的情報都被掩蓋起來了。」

「這麼說來,美國太空總署公布關於宇宙探查的情報只不過佔了整體的4%以下而已啰?其餘的96%都是秘密。誰曉得到底他們暗地裡在搞什麼鬼?」

虹川搖了搖頭。

「日本是這樣啊!」

蜃海三郎皺了皺眉頭。

「在日本有世界唯一的所謂記者俱樂部這種奇怪的機構。不參加這個俱樂部,就會被踢出大臣的共同記者會大門。」

蜃海把在圖書館拿到的影印紙放進檔案夾中說道。如果有電視記者或外國報社的記者想要參加這個記者俱樂部,大報社就會加以阻礙。過去曾有幾個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實例。首相在接見記者的時候,記者俱樂部那邊就會先把詢問的預定表交給首相的秘書官。如果提出了不在預定表上的問題,這個記者就會被其他的記者所排斥。

「報社記者用自己的手鉗制了言論。地球上哪有這種民主主義先進國的?」

一行人憤慨地發牢騷的時候,通知輪渡出港前一分鐘的汽笛聲響起來。一行兇惡的日本人慌忙地走過渡板,站到甲板上,渡板馬上被撤走,船就駛進了大河中。

不管是長度、寬度或流域面積,密西西比河都是世界屈指可數的大河,然而水深卻很淺,吃水深的船根本不能航行。這一點和中國的長江不一樣。航行在密西西比河的船常常要注意水深,以免發生事故。船員把綁了測定用錘的繩子從船緣垂向水中,大聲叫道。

「馬克·吐溫(水深二十尺,可以航行!)」

這是美國最有名作家的筆名。密西西比河是湯姆·莎耶和哈克伯利·芬的河流,很適合外國輪船和表演船航行。

四個人和一隻狗搭乘的輪渡內流瀉著像遊樂區一樣充滿活力的曲子。由於河流寬,兩岸又是低平的土地,所以不久之後就看不到陸地了。悠然的大河也慢慢地流著,幾乎和航海沒什麼不同。

「怎麼樣?有沒有可疑的人?」

「如果找不到,就站在鏡子前面看看吧!」

潛逃入境的日本人交換著這些無聊的對話。在他們四周的遊客中,確實是有人對他們投以懷疑的視線。

「真討厭哪!用金錢大肆購買土地和大樓的日本人竟然來到這裡了。難道他們連密西西比河岸都想買嗎?」

茉理覺得好像聽到了這些低語,不過或許是她的意識過剩。從一個連主婦和學生都醉心於股票買賣、不動產投機生意的異常拜金主義國家來的人,似乎總有這麼一點心虛的感覺。

茉理上了上層的甲板,將兩個手肘搭在船緣,享受著來自河面的涼風吹拂。令人心曠神怡的夏風映著河色,看來彷彿因著水色而發出亮光一般。儘管如此,仍然不能吹散茉理心中某種奇妙的感覺。她有一種「自己現在為什麼在這種地方」的感覺。

水池和虹川在下層甲板上注意著她的安全,同時低聲交談著。

「有眼神不好的傢伙在船上哪!」

「比你更不好嗎?」

「比我更壞,但比你更好。」

在一瞬間的沉默之後,兩個人停止了無聊的對話。然而他們仍然若無其事地監視著那些人,交談於是再度開始了。

「這麼說來,這些眼神不好的傢伙就是出自那些名家吧?」

「說到名家,我們家可是自日本發祥以來就存在的名字哪!在壁龕上還裝飾著先祖傳下來的彌生式土器呢!」

「亂講!不是裝飾,是現在在使用的吧?」

一邊說著,他們的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眼神不好的壞傢伙」。事實上,對方並不算是什麼眼神不好,穿著夏裝的那一團人都戴著太陽眼鏡。光是這一點就讓水池感到不快,他想出手來試試對方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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