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地底龍

警笛聲到處鳴響。消防車和救護車、巡邏車拚命地在街上急馳著。急馳是沒錯,可是,避難的人和車子充塞在道路上,這些救急的車子根本動都不能動。而終和余則在人和車陣當中快速地穿梭著。

「別說石油槽或兵工廠爆炸,為什麼汽車工廠會燃燒起來呢?」

「是有人裝設炸彈吧!」

「除了我們之外?」

終開了一個不怎麼有趣的玩笑,不由得往左右一看。可是,每個人都只想到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哪有閑暇去聽別人的談話?有人開著收音機收聽最新的消息,也有號哭著的孩子和低聲念著祈禱文的老人。加上火的爆聲和風的咆哮聲,簡直要震破人們的耳膜了。僅管如此,他們兩人仍然可以聽到以下的會話。

「這樣下去,整個城市會潰滅的。這是二十世紀後半世界最大的都市火災哪!」

「因為風是朝著市街吹過來的。如果風向不變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或者來一場大雨吧?」

風嗎?終和映在陳列窗內自己的身影交換了視線。雨嗎?余把視線朝向混雜著紅色的黑色的夜空。兩個人都各懷想法,可是,照現狀來看,什麼辦法也沒有。

依常識來判斷,在這種混亂和騷動中,分成兩路的四個兄弟要會面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事。可是,在海東車站前的廣場上,四個人成功地會合了。很明顯的,那是因為他們具有超乎常人的彼此盯到吸引能力之故。

在會合的同時,終不由得大叫。

「茉理姊姊,你那是什麼樣子?」

茉理穿著T恤和牛仔褲。在這麼危險的事態當中,穿著容易活動的服裝固然好,背上背著旅行背包也沒錯,可是,她的右手上竟然握著一把平底鍋,這個樣子實在不像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子所應該有的裝扮。

「是出於反射動作才帶來的吧。並不是要利用這場火災來做料理,我相信應該是這樣的。」

「我也相信。當然是這樣。」

僅管如此,終和余因為得以和哥哥們會合而感到安心不少,因為這樣的情緒使得他們看到茉理的樣子時不禁大笑。

始沒有笑。他企圖勸說茉理搭乘列車離開。再這樣下去,事情會越變越危險,不是一句玩怎麼樣話就可以解決的,所以他堅持要茉理離開海東市。茉理原本想說些什麼,不過最後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再留在這裡,只會增加竜堂兄弟們的麻煩。

「你們要小心,明天我會做更好吃的料理給你們吃。」

說完,她便目送著竜堂兄弟離開了車站前。

對於今天晚上的事件,始有各種看法。

名雲泰信這個人的精神構造並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他是一個極端的權威主義者,他重力量。他不否認財富是力量的泉源,他當然不允許自己的一部分重要財富——汽車工廠遭到破壞。他的一切構想都源自於握在手中的東西。對保守黨幹事長的攻擊也是為了守住自己地位和權勢的防禦作戰。

所以,這個行動是除了名雲之外的人所做的,也就是神聖真理教團。成功地完成這個計畫應該是有其勝算吧?今夜的大火將是使位於權勢頂點的名雲落人破滅谷底的致命傷。

對許多人而言,這是一場不幸的大火災,可是,應該也有人歡欣鼓舞地接受這個事實,在嚴格管制的醫院特別病房裡,保守黨幹事長指著電視畫面不停地笑著。

「看吧!看吧!看看那個景象。名雲這個傢伙!這是老天處罰他的罪孽啊!老天爺的出手比我還快哪!」

幹事長整整狂笑了一分鐘之久,笑累了之後,他坐到床上去。在復仇的慾望獲得了某種程度的滿足之後,他那超人般的盤算能力開始起動機能了。這場大火對名雲而言當然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就趁這個時候,將他逼到死角去吧?火災的原因雖然還沒有查清楚,可是,只要有心,就可以追究出名雲的責任了。而且,就在幹事長的名字躍上報紙的號外的時候,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件。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一定是有什麼人在庇佑著他。他絕對不能讓這個機會逃掉,是反擊的時候了。

在床上盤腿而坐的幹事長環視著坐成一排的議員。

這些人有的是因違反選法而被檢舉四次之多,有人是逃了三億多的稅而被判有罪,有的是在擔任町長時代利用不正手法盜領了五千萬公帑,有的人是從期貨交易的不法集團那邊連續十年接受獻金,更有的人是在私立醫科大學的入學考試中作弊,接受巨額回扣的……

這些人都是控制世界第一經濟大國日本政治的「選賢與能」者。他們都有著比常人厚上五十倍的臉皮,比常人強上九十倍之多的心臟,然後以這些條件宣誓對幹事長效忠。

「打倒名雲!」

聽到幹事長的命令,他們頓時都緊張沉重了起來。如果打倒了名雲一族,海東集團的巨大財富都會落到幹事長一派的手中。以前將國鐵民營化的時候,時價幾兆圓的土地落入了不動產公司的手中,而中途不知有多少的回扣和賄賂金額落人了政治業者骯髒的手裡。這一次,或許可以得到比那一次更多的紅利。「城狐社鼠」們交換著閃著慾望光芒的眼神,舔著舌頭聚集在幹事長的四周。

幹事長視為敵人的名雲泰信因為體內燃著煉獄之火而向近侍發狂。他從法國窗凝視著自己的工廠,怒吼著砸碎了花瓶、煙灰缸和玻璃。在一群靜寂無聲的部下當中,兒子益光好不容易才開了口。

「爸、爸爸,請息怒。請您平靜下來。」

對益光而言,這大概是有史以來,他第一次和可怕的父親唱出了反調吧?他的牙齒打著顫,冷汗直流,可是他仍然拼了命,想要安撫狂怒的父親。

「先把工廠的大火滅了,讓大家去避難,免得大火延燒到市街上來。也不知道這裡能安全多久。」

「住口!還不住口!」

完全失去理智的名雲伸出手抓住了兒子的衣領。左手把兒子強拉了過來,一邊絞緊著他的脖子一邊揮著右手。

「如果你能有出息一點,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不責怪自己的無能,反倒裝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對我說教!沒用的東西!廢物!」

被父親毫不容情地毆打之下,益光發出了哀號求饒。他的聲音讓父親稍稍地恢複了理智,名雲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鬆了手。

「滾到一邊去!在這個時候,你非但幫不上一點忙,只會在這時講一些沒有用的話。等你的頭腦冷靜下來,能想出一些有用的點子之後再來吧!」

益光在父親的兩個秘書左右攙扶之下,搖搖晃晃地出去了。恢複安靜的室內再度響起名雲的怒吼聲。

「縣警本部長在幹什麼?打個電話來問候一下是他該做的事吧?沒用的傢伙!他就要保不住現在的地位了!」

這未免太無理了吧?秘書們在心中批判著主人的狂躁。海東市現在正面臨著火災的危機,而一個縣警的負責人當然得四處奔波好控制災情,總不能為了向名雲獻媚,就在這個時候跑來問安吧?

秘書們想起了一句傳統的話「主上失控發狂」。權力者們真的是一種容易失控的種族啊!服侍這種人真是苦不堪言。

可是,他們的想法還太單純了些。名雲心中有一個疑惑。縣警本部長是不是也像村田議員一樣被幹事長籠絡而背叛名雲了?他是媚於名雲的權勢,而不是傾心於名雲的人格。媚於權勢的人總是容易倒向更大、更強的權勢,這種人是信不得的。遠遠地眺望著大火的名雲兩眼中有著無限的猜疑和孤獨。

竜堂始現在已經確認了海東市這個都市在地形上的特處了。兩組的支配者在高處以俯視市街的形態盤腿而坐著。那就是名雲宅邸和神聖真理教團本部。汽車工廠的大火映於這兩大支配看眼中的景象,在旁觀者眼裡看來似乎帶有些異樣感。

再怎麼想,今天晚上騷動的策謀根源地就是神聖真理教團的本部。如果事情與白楊學院無關的話,當然可以對其置之不理,讓惡人們相互殘殺就成了,可是,從他們對日高家和竜堂兄弟的暴力行為來看,現在該是斬草除根的時候了。

四個人潛入了神聖真理教團的本部。就因為建地廣大而界線又漫長,所以潛入的工作並不難。當然,這是針對竜堂兄弟而言,對一般人來說,大概是難如登天吧?輕輕鬆鬆地越過高牆,由續帶頭,四個人穿過建築物之間的空隙跑著。余喃喃地說道。

「好像聚集相當多的信徒。」

「而且都是年輕人。」

或許在教祖一無所知情況下,神聖真理教團內部在教主的策劃和指揮之下時行了世代革命。教祖只是一個俗物,但是,教主卻是一個更具危險性的能幹俗物。而信徒們好像都醉心於教主的一舉一動,他們可以聽到數度的「教主大人」呼聲,而聲音充滿了敬意和陶醉之情。

竜堂兄弟決定避免無謂的衝突,在信徒們毫不知覺之下行動著。他們走進了沒有人煙的建築物黑暗處,續發現那是教祖專用的迎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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