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互殘殺

於是,讓名雲家的宴會變成一場鬧劇的四人組看來是順利地逃過了今晚。可是,原本該值得慶祝的重陽之夜還沒過一半呢!

拍打著岸邊的波濤聲就像幾億個生物和血在流動般。在八月中旬以前,充滿了從東京方面來的海水浴客喧鬧聲的白砂青松海岸,也在夜色的籠罩之下回歸沉靜了。續把一條白色的麻質手帕遞給用日本海海水洗了臉、喘了一口氣的終,始則開始屬於他個人風格的說教。

「我們就是為了平息麻煩才特意從東京前來海東市的。結果卻是我們這邊掀起麻煩。真是的!」

「我沒臉見江東父老。」

終乖乖地認錯。在海風的吹拂下,他從醉意中清醒過來之後,覺得自己真的是掀起了一場不必要的軒然大被。

「不要責怪余。他只是跟著我來罷了。」

「這事我打一開始就明白。」

始的語氣雖然嚴厲,不過,對於老三護衛唯一弟弟的態度卻也打從心裡讚賞。至於那個老幺,從名雲宅邸成功逃離之後,他就完全成了睡魔的浮虜了,在長兄寬闊的背上發出了濃濃的寢息聲。「老幺真是好命啊」終說道,可是,當續嘲諷地說「那麼我來背你吧」時,他又慌慌張張地拒絕了。或許他認為,續的背上一定長有尖刺。老三一邊走在沙灘上,一邊和哥哥們談著話,最後便發出了對現狀的不滿。

「什麼跟什麼嘛!日高老爺爺的態度也未免太暖昧了吧?總之,我們應該要好好問他,到底是要和名雲及神聖真理教團拼到底,還是要跟他們重修舊好……」

終的聲音越變越小,最後沒了聲音。那是因為長兄瞪了他一眼,這隻能說他敵不過長兄的威嚴。

「可是大哥,終所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啊!」

「喂,續。」

「是這樣的啊!在幻想小說中常有的,譬如『勇者的傳說』。」

有一個國家或村莊苦於國王的惡政或盜賊作亂,人們便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古相傳的預言或傳說上。內容就是總有一天會出現一個勇者,把惡王和盜賊都打倒。一旦來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旅人,村人便把他當成救世主,煽動他、乞求他去和惡王戰鬥。

「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為打倒惡政做任何事。只等待著某個勇者從某地來,打倒惡人,然後再離去。從開始到結束,都把責任推給別人,而自己什麼也沒做。這種人似乎多了一點。」

「不要再說了,續。」

始的聲音越發地嚴厲,續便沉默了。始輕輕的搖搖了背上的余,無言走了幾步。他把自己和續、終的想法合併起來,做了各式各樣的思索。老實說,他對日高老人也有微詞,可是,就算不是這樣,他也不想讓那個辛苦的院長再背負更多的負擔了。

「我不認為續的說法有錯。可是,我們也需要從中一種角度來想想。也就是說,對這個城市而言,我們是外地人。如果我們不喜歡海東市,而且對名雲一族的支配有任何意見的話,只要離開這裡回東京就可以了。可是,在這裡生活的人們可不行。」

不只是與白楊學院有關的人。譬如,在海東汽車工業上班。努力工作養家活口,一天一瓶啤酒,一個月打一次高爾夫球的上班族。難道要以名雲一族的惡行共犯身份來彈劾他們嗎?對只是路過海東市的竜堂兄弟們來說,名雲一族只是惡棍罷了。可是,對定居在這裡的人們而言,名雲一族是支配者,但同時也是保護者。如果基於他們的支配,接受他們的保護,接受現狀,生活在幸福的世界中的話,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高興的了。如果是以前的革命家,一定會憤怒地說「這是不行的!安居在小小的幸福當中,結果只是容忍了巨大的罪惡」。始沒有辦法做得這麼徹底。如果要長住在海東市,進行市政改革的話那另當別論。

不單單如此,對整體的人類社會而言,他們竜堂兄弟不也只是外來人嗎?始常常有這樣的想法。

竜堂兄弟不是普通人。他們是龍種。血源發生在中國的內地,位於黃河上游的龍泉鄉,頂著敖姓,歷經一一七代,三千年,在這期間,他們渡海來到日本定居。如果能平穩的生活那固然好,可是,看來他們每一代都是有稜有角的,總是忌恨權勢,不能和世界的大勢取得妥協。為四個兄弟取名字的祖父司因反戰主義者的身份被憲兵和特高警察逮捕入獄,接受拷問。始他們就是被祖父扶養長大的。他們並沒有受到祖父思想的控制,只是很自然地接受了熏陶,形成了無法忍受權力惡臭的體質。這種體質和惡的體質似乎形成一種磁力性的感應,僅管他們這邊無意叫囂,然而,那些狂犬們自然就會靠上來咆哮、噬咬。

或許其中自稱「人類多數派代表」的人對著他們大叫「外地人滾開」並丟石頭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人類應該是借位於地球上的生物當中,唯一有「愛護地球」的意識的種族,所以,人類才被委以管理生態系的權利和責任。然而,那絕對不代表人類就是地球的主人。如果要離開,人類離開或許對地球會比較好吧?不管怎麼說,始除了要保護弟弟們兔於受多數派壓迫,還不能對朋友的求救相應不理,他不能像跟他同年齡的青年一般,快樂地謳歌青春。

余在背上動了動。似乎是醒過來了。始把幺弟從背上放下來,問道:「能行嗎?」余當然說可以,可是,這個長兄實在很寵老幺。

「如果不帶你們來,或許會好一點吧?我自己一個人來就好了。」

始自問或自責似地說道,可是,續和終並沒有聽漏掉。他們相對面視,老三先激勵長兄。

「只要我們四個人在一起,一定可以想出辦法來的,老哥,不要那麼悲觀。」

「是啊!大哥。只要我們四人在一起,要毀滅東京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甚至可以征服字宙哪!一切就只看我們的幹勁了。」

「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安心了嗎?」

弟弟們的激進往往讓長兄哭笑不得。心神多勞,弱冠23歲的家長總是希望當個普通人的。關於這一點,表妹鳥羽茉理曾使用了「始很想當一個普通人哪」的微妙表現方式。

「如果你們酒醒了,就回家吧!明天是星期六,早上有朝會。」

始把手放在余的肩上,餘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點頭,這個時侯,他們感覺到腳下有股震動。雖然不是很劇烈,可是,震動確實傳到他們腳下了。

「地震嗎……」

「幾天前也有過。」

震動停止了,大地恢複了平靜,彷彿不曾有過什麼騷動。

「這麼說來,中央大海溝經過海東市的附近羅?好像是地殼變動。」

「不要講這種會引起大騷動的話。如果內央大海溝開始活動的話,日本烈島會斷裂成東西兩邊啊!」

「如果不是因政治力,而是因自然力而斷裂的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是日本列島的壽命!」

這時候,老三插嘴了。

「反正,如果要斷裂了,最好是等我死了以後。如果現在還要重頭學習地理和地質學的話,那就太麻煩了。」

「對終來說,以一百萬年為單位發生的事會讓書桌的範圍縮小許多。」

續吃驚地搖搖頭,突然改變了表情,停下了腳步。其他的兄弟們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他們都感覺到在舒適的海風中摻人了瘴氣。

竜堂兄弟的右手邊是海,腳步聲從其他三個方向湧上來。粗暴地踩著沙地的腳步聲有著不完全的統一性。這是一個由一個人領導著的集團,但是卻沒有像自衛隊或機動隊一樣受過訓練。

「我們被包圍了,大哥。」

「你們想放手一搏吧?那就上吧!」

始的眼睛已經攝住了主謀者的身影,雖然只見過一次面,可是他還沒有忘記。這個以粗暴及大嗓門而聞名的市議員先生上坂率領著手下們前來複仇了。

夜晚了無人煙的砂丘。即使來上一場亂斗,也應該不會對當事者以外的善良市民造成任何因擾。竜堂始先確認了這一點。

包圍了四兄弟的男人們是一群沾不上善良的邊的人。長相兇惡至極,感覺低級而粗暴,若不當政治業者的手下,大概也找不到什麼職業了。站在竜堂兄弟正面的上坂咆哮著。

「我回來報你們幾人、幾次份量的回禮。我之所以忍辱到今日,就是因為我知道會有今天這麼一天的!」

「真是辛苦你了。」

始不竟感到厭煩。看來上坂似乎有意把自己當成「忠臣藏」的主角。他帶來的人雖然不到四十七人,不過也大概有一半的數量了,沒有任何一人是空手而來的。有人兩手上戴著鉤爪,有人揮舞著鐵鏈,有人摸著戰鬥刀。帶著雙節棍的人、揮著特殊棒的人、拿著木刀的人,雖然沒有人拿著手槍,卻有四個人拿著瓦斯燃燒器。用瓦斯燃燒器的烈火燒身是暴力團所喜歡的私刑和拷問方法。

確信可以達成復仇的上坂心情非常地愉快。這是廉價的施淫虐者常有的表現,為了加深對方的恐懼,上坂得意洋洋地解釋著待會兒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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