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滑行道

駐日美軍橫田基地的中樞很簡單地就被稱為「作戰室」。

實情被軍事機密的面紗籠罩著,一般人很少會知道。譬如,建設費用15億元不是美國政府出的,而是日本政府出的,此處可以用通訊衛星直接和白宮、五角大廈、美國太平洋軍司令部等聯絡。

基地的總面積約有七日萬平方公尺,二百一十二萬坪。三干公尺的滑行道、整備用倉庫等,一個航空基地所需要的全部設施都具備了。一九七二年日本政府花了一千億元以上的經費,大幅強化了基地的機能。在那之前這裡只是單純的航空基地,而在之後就成了遠東全域的美軍指揮中樞,佔有重要的地位。

在基地內有一個標示有「危險度最高」的半地下式彈藥庫。這代表著此地為核彈的保管庫之意,可是,實際上因為有「非核二原則」的制約,裡面並沒有放核彈頭。至於相不相信這件事,那就是個人的自由了。

駐日美軍司令官萊思諾·馬克麥亨二世中將今天晚上非常地不高興。理由有六。第一,他所支持的加州天使在新人投手的掌控下,吃了一個沒有安打、沒有上壘的大敗仗;第二,他在越南受的舊傷因為此地高溫多濕而引起劇烈的疼痛;第三,他上床後又被叫起來;第四,瑪麗關就算再怎麼了不起被一個私人企業團體強迫要求協助畢竟不是味道;第五,要求他提出協助的是一個比他年輕的女性;第六,她的態度看來雖然禮貌周到,事實上擺明了就是高姿態。

把L女士迎進了司令官室之後,馬克麥亨抽著雪茄接待。

「我會安排運輸機的。就在幾天前,我也為你安排了直接飛往夏威夷的飛機,不過,你這樣東奔西跑,未免也太忙碌了些。」

馬克麥亨中將語帶嘲說,L女士不動聲色地回答。

「多謝你的關心。不過,說起來這和你都沒有關係,馬克麥亨中將。」

被年齡足以當自己女兒的女人這樣奚落,馬克麥享內心不禁勃然大怒,不過,他也只是把從嘴巴里抽出來的雪茄壓在煙灰缸里,捻熄了火。只消費了一公分的雪茄被壓扁、扭擰,除了本來的用途之外,還被用來消除主人的壓力。中將那帶著惡意的目光轉向蜂谷。

「這位日本紳士也同行嗎?」

「是的。這位蜂谷先生今後將會對我們的活動大有的益。」

這個時候,蜂谷笑著點了點頭,不是出於禮貌上的招呼,而是要告訴對方,我也聽得懂英文。然而,L女士卻對著他說日語。

「蜂谷先生。在運輸機出發之前,請你幫我做一件事,可以嗎?」

「如果我可以幫得上忙的話。」

蜂谷在不知不覺當中表現出了官僚式的心態。

「竜堂兄弟們應該很快就會趕到這個基地來的。我希望能借重你的知識和辯才去說服他們。」

「說服?」

「是的,去說服他們,即使他們再怎麼消極。希望他們能在出於自願的狀況下幫助我們。」

「這可是一件困難的事啊!」

蜂谷心裡想著。官僚時代的人脈和組織力在這個時候是派不上用場了如果隨便就接下這個任務而失敗的話,就會被烙上不中用的烙印,從L女士的態度上就可以清楚地明了這件事了。可是,他不能拒絕這個工作,而這件事比前者更明確。

「就讓我試試吧!」

當蜂谷接下任務的時候,值班的軍官散了司令官室的門。他前來報告有一架來路不明的直升機正接近基地中。

中將還沒有說什麼話之前,L女士的聲音就先傳出來了。

「不可以擊落它,請允許它降落在基地內。」

馬克麥亨中將雖然很不甘心如此被指使,可是,他又不能拂逆L女士,正確的說法是他不能違抗瑪麗關財團。當他出任瓜地馬拉政府的軍事顧問時,曾經和瓜地馬拉國防鄰的高官聯手私吞了武器調度資金七百五十萬美金。這件事被瑪麗關財團知道了。瓜地馬拉也有瑪麗關財團的分部,進行著各種工作。除此個人的弱點之外,瑪麗關財團又是國防部的強力後援人,於公於私,中將都只有聽命於人的份。

在馬克麥亨中將的指示下,來路不明的直升機獲得了著陸的許可。日本空中防衛武力的直升機在極度不穩的晃動下,按照基地管制塔的指示,在距離基地主要大門一百公尺遠的寬廣道路上著陸了。

帶著全自動來福槍的士兵們集中在直升機的四周。白人、黑人、亞洲人、墨西哥人,各種膚色的人包圍著不請自來的客人。

坐在后座,身高不輸美軍的青年悠然地舉起兩手伸了出來。

「辛苦你了。很遺憾的,我沒有辦法給你們紅利,不過,希望你平安地回到家就是了。」

聽到對方這樣招呼的特別國家公務員運用他僅有一點的勇氣和自尊心,極力反駁直升機掠奪者。

「你、你們到底是誰?你們的真正身分是什麼?」

「我們也想知道這件事。」

始正經八百的回答,抓起了駕駛員的衣領往直升機外面丟。駕駛員發出了慘叫,可是,他只是屁股撞在水泥地上,並沒有生命的危險。

「哪,我們可以見見L女士嗎?」

始打算從頭到尾都用日語交談,他泰然地環視著四周的異國兵隊。

穿著軍服的男人們慌慌張張地在基地內左右穿梭。

坐在直升機上的,除了駕駛員之外,就只有竜堂始。其他的三個人——竜堂家的老二和老么,以及被認為是他們的表姊妹的年輕女孩——到底跑到哪裡去了?L女士用心地推敲著。難道他們利用始從正面闖進來的時候,用常人所不可能辦到的方法潛入基地來嗎?或者,他們在半路上丟下了老么和女孩子,不想讓他們再捲入更麻煩的事件中?可是,至少老二應該會和兄長一起行動的。

這樣的推測沒錯。在距離主要大門一公里半的第三號門的附近,一個巡邏中的白人士兵被人襲擊了。當瞥見人影晃動而想有所行動時,同行的軍犬就吐著血趴在地上了。自動來福槍被搶了行兇人操著緩慢的英語命令士兵:「我想借你的軍服穿穿。你會心甘情願地配合吧?」

續從「please」到「the」都用上了,在遣詞用字上是極盡鄭重之能事,可是,他那堪稱過分英俊的臉上卻連半點善意都沒有。士兵很快就了解到對方不是易與之輩。他開始慌張地脫起衣服。印度大麻、酒、日本的女人都只有活著的時候才能享受到。一旦核戰爆發時,只有總統和國防長官們共四千人左右可以逃進建在阿帕拉契山中的巨大核子防護罩中保住一命,他可無意為這些人丟掉自己的性命。

當士兵只剩處一件上衣和褲子的時候,續伸出白皙而形狀極美的手,在士兵的頸動脈上一按。當士兵昏過去之後,續把他拖進草叢中,用被丟在那裡的破爛帆布袋覆在他身上。至於蚊子的攻擊,就請那位士兵先生忍耐一下。續快速地穿上了士兵的衣服,只要能騙個15分就行了,他也不希望太多。

「說來如何穿好別人的衣服這種家傳拿手絕活,在竜堂家的家風中似乎總有些問題。」

邊喃喃說著,這個過分英俊的土兵把自動來福槍扛在肩上,選擇不引人注意的場所往前走去。

竜堂始被帶到了一間像是接待室的房間里。或許是會客或電視攝影用的房間,就明亮而充滿生氣的中西部中流上層家庭的接待室而言,是太過丁些。

一直把始迎到這裡的男人是峰谷。可是,始一點都無意把對方當成一回事。對這個欠缺個性,說服技巧流於庸俗的惡人,誰還會有興趣?

「日本是和平的、自由的,而且富裕的。建造這麼一個優秀國家的日本人是世界最優秀的民族。身為一個日本人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你要這麼想是你的事,可是不要把這個想法強推給別人。始這麼說,可是,是在心裏面說的,他連嘴巴都不想動。

「對目前已經成熟的物質文明有異議的人都是人類的敵人。應該要換一個心……」

「你以為搬出人類敵人的說法我就會退縮嗎?真是不巧,本人可不這麼想。」

第一次開口說話的始的聲音有一種深沉的壓迫感,峰谷不禁感到碰了一臭子灰。

「人類把我們兄弟當成敵人,而且像你這樣骯髒的懦夫帶著人類指導者的面具恣意妄為,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要對這樣的人類表示友好。」

始的眼光更加讓蜂谷畏縮。

「會走到毀滅的地步,對地球上的其他生物而言,這樣或許比較好。一開始就被那些沒用的政治家控制的日本滅亡了也無所謂。」

蜂谷似乎無法漠視始的毒舌,他做出了一個誇張而驚異的表情。

可是,始並無意把這些事情提出來說明。對方不是可以交換意見的人。跟前這個男人或許是個秀才或者官僚,可是,他並沒有屬於自己的想法和語言,即使要指責始、也只會使用他人使用過沾了手垢的冷戰時代的語言。

這種人不值得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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