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戰車飛馳的街道

自己難道不是和平而繁榮的戰後日本的權力者嗎?在就寢之後接到急報而被吵醒的日本首相把手穿進西裝的袖子時這樣想著。日本的經濟力是世界第一,軍事預算是繼美蘇之後的世界第三位,小學生的算數能力也位居世界第一,而國民的智能指數平均值也應該是世界第一的。而領導著世界最優秀的民族、超先進國日本的自己為什麼得在三更半夜被叫起來工作呢?自己不是為了做這種事才當政治家的……

東大出身的內閣官房長官聽不到首相內心的聲音。他想到的是其他的事?在20世紀後半的世界中,經濟方面最成功,立於繁榮頂點的這個國家被眼前這個平凡庸俗的小個子男人統治著,即使事實擺在眼前,要讓人相信他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這絕對不是因為對私立大學出身的人持有偏見。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私立大學出身而當上首相的人有石橋湛山。他自早稻田大學畢業之後就當上一個記者,以剛直而富於見識的自由主義者姿態搞出了名聲。在軍國主義的暴風吹襲的時代,他主張「放棄朝鮮與台灣那種土地,從中國大陸撤兵」。是一個充滿知性和勇氣的人。戰後,他轉任政壇。經歷過大藏大臣、通商產業大臣的職位,於一九五六年當上首相。但因醜聞,只當了兩個月就辭職了,但是他辭職之時,留下清高、果決的清譽。為人們所惋惜。大家都說,如果石橋內閣再多當個三年首相的話,戰後日本的政治應該會更走上更清潔、開明的大道的。

接下來,就是現在的首相。雖然同樣是私立大學出身,但是他和石橋湛山完全不同的地方就在於金錢方面的醜聞不斷。總而言之,在每次的污職事件和冤獄事件中,他總是有份。「十億元掛軸事件」、黃金屏風、新興企業的股票交易疑案、住宅公司的侵佔事件等等,反正被稱為戰後的十大疑案事件,有過半數都與他的名字扯上關係。到底他是怎麼構築起他那巨大的資產的?這是許多人的疑慮。

而值得大書特書的一件事就是,到目前為止,他從來沒有被逮捕過的經驗。以前隸屬於首相的派閥老大也是被稱為金權政治家的人,然而,有一次,他卻吸著氣說道:

「那傢伙只學會了我的缺點,而且壞得比我還巧妙。」

首相玩弄金權的手法也傳到了外國。英國一家有名的周刊甚至指名道姓「是日本的金權腐敗政治最壞的產物」。

人們經常會懷疑:這麼腐敗的政治家為什麼能不出紕漏而穩坐首相寶座呢?原因就在於腐敗的政治家總是有相稱的支持者。

「政治家索取賄賂有什麼不好的?受到輕視不是太可憐了嗎?」

就像曾經這樣叫囂的花井夫人就是。

首相的尺度遠比花井夫人大得多,但是,首相也完全沒能有公私之分。利用地位和權力中飽私囊,再把剩下的部分分給部下或選民、相關企業。對這種事,他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這種感覺和從卑賤之身而成為天下第一人的豐臣秀古讓自己族入成為諸侯,賜其榮華富貴的例子幾乎沒什麼兩樣。也就是說,首相的意識不是近代人的意識,而和四百年前的人是一樣的。

在美國,法律是禁止總統買賣股票的。雖然說實質上美國總統只不過是四姊妹的政界代理人,但是,要掌理權力,就不能追求個人的利益。法律的制度就是這樣。這就是所謂的近代民主國家,權力者隨心所欲地公私混淆、中飽私囊的國家,譬如蘇聯和日本,就絕對不能說是一個近代的民主國家。這兩個國家,一方是在軍事力,另一方是在經濟力異常地膨脹,英國和法國就曾痛切地批評「只要這兩個國家消失,世界就和平了」。而日本人卻還相信自己的國家是一個和平的文化國家。

日本政府的全年預算中,軍事預算就佔了整體的6.5%。另一方面,文化、藝術的相關預算只有0.07%。和西德的1.04%、法國的O。42%相較之下,情況之凄慘實在叫人不忍卒睹。從預算金額來看,日本究競是一個文化大國還是一個軍事大國,答案是不言而喻了。即便是保守派的政客也對這種過分的情形看不過去,遂提出了「再增加一些文化、藝術相關事項的預算」的意見。可是,首相是不會接受這樣的意見的吧?因為修復古老寺院、振興人偶劇及戲劇是連一塊錢的抵押品都沒有。

於是,在還半閉著眼睛的狀態下,首相在官邸召開了緊急會議。就在赤坂九丁目、舊防衛廳所在地的旁邊,恐怖分子正在襲擊瑪麗關財團的分部,造成了極大的騷動。在接到報告、聽取意見之後,首相說道。

「那,希望能獲得各位的協助,以國民所能接受的形式,在不造成無謂的犧牲的情況下將事情做個解決,我認為這是最重要的。我也曾自問這樣是不是顯得太沒氣度了……」

首相使用了曾被美國的黑人議員聯盟苛刻評為「空洞而抽象的言片語合沒有半點誠意」的措詞方式。官房副長官、情報調查室長、內政審議室長等齊聚於官邸的官僚們面無表情地聽著。美國大使館已經鄭重地來過電話了,他們的要求和前些日子飛行船墜落的事故一樣不要插手。

「總之,政府就是什麼都不用做就對了?」

倍報調查室長問道,首相有些不甘心地回答。

「這種說法太露骨了。請多留意你的表現方式;應該說是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因為任意揮棒的話,很容易造成界外球的。」

什麼都不做,這是包圍瑪麗關國際財團東京赤坂分部的警察和自衛隊所採取的相同動作。不,正確地來說,是他們根本什麼都不能做。在被下令不準動手的情況下,五分鐘、十分鐘經過了,他們只有忍耐著隨時間消逝而增加的焦躁感。屋內發出了激烈的聲響,當窗內的燈火消失時,他們還是得按兵不動,咬牙切齒地等待時機的到來。

水池二尉第三度短短地咋響舌頭,對著虹川理事官說道。

「如果裡面的人出來的話怎麼辦?就乖乖地讓他們過去嗎?」

「上面的命令是繼續包圍。我們只是遵照命令行事。」

「所以我才問你,如果他們突破包圍的話,該怎麼辦?」

水池焦躁地提高聲音說話時,一陣喧鬧從警官隊當中響起。水池坐在吉普車的座位上,虹川則挺起了靠在吉普車上的身體聽著人們的喧嘩。

「有年輕的女孩子求救!」

這個聲音為停滯的事態注入了亂流。

「意欲管理的中央,擅自發展的現場。」這種說法也適用於警察機關。最後,四個警官抱著一死的決心,決定混進去一探究競。他們穿上防彈背心,從門邊爬進去,壓低了身體跑了起來,最後成功地潛到了建築物的陰暗處。

一個年輕的女人從被打破的玻璃探出臉來。她似乎顯得很害怕,可是,即使在黑夜裡也可以看出是一個美女。警官們認為她可以是分室的職員,或者是職員家屬吧?

「恐怖分子在哪裡?」

「剛剛爬上二樓去了。然後就聽不到什麼聲音了。」

「有沒有武器?」

「不知道。請小心一點,不過,我可以確定他們不在一樓……」

於是,警官們成功地從破碎的窗戶爬了進去。

「太離譜了!」

四個警官站在大廳,諤然地環視四周。現場就像服用了被稱為「天使塵」麻藥的職業摔角手集體暴亂一般凄慘。美麗的女子抱著一個像是她弟弟的少年,告訴警官們。

「那邊躺著一個巨大的男人。他是恐怖分子的一員,但是,他們起了內鬨,有幾個人被打倒了。」

警官們相對而視,點了點頭。他們背對著女子和少年,把緊張的視線投向微暗的平台,手上備好了槍。當他們把注意力集中於一點,小心地前進數公分的時候,災難從天而降。兩個黑影從大廳的吊燈上朝著他們落下來。

幾乎就在一瞬間,警官們被打倒了,昏倒在地上。

「對下起,雖然跟你們沒有什麼仇恨。」

始不帶任何嘲諷地對警官們道歉。一邊道歉,他們一邊加快速度剝下了警官們的制服、穿上防彈背心,背起狙擊用的來福槍。雖然不能說做得很完美,可是他們還知道要擦掉指紋。

漫長的五分鐘過去了。

兩個警官走出了陰暗的庭院。一個人抱著女性,另一個人則抱著孩子。

「剩下的兩個人在樓梯下監視著二樓。如果他們發出信號,就需要再六個後援人員衝進去。」

「好、知道了。這兩個人是?」

「我們先把這兩個送到警察院去吧?借巡邏車用下。」

兩個警官快速地走向一輛巡邏車。他們盡量地避開了照明。注意到這個情形的大概只有徹底保持嘲諷的觀察者水池二尉。可是,當四人走近奉了指示駛過來的巡邏車,正要坐進去的時候,坐在駕駛座上的警宮和始的視線碰個正著。警官似乎想起了什麼。

「你。」

他想脫口問道「是什麼人?」可是,立刻就沒了抵抗能力,被拖出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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