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本木之戰

瑪麗關國際財團的東京赤板分部,也就是四姊妹在日本非合法活動的作戰司令部。財團的支部在港區,從事文化、學術、社會福祉和國際交流等的合法活動。除此之外也從事出版事業,出版過「日本的傳統民宅建築」及「蠻族文化的影響」等優良的書籍,也就是說,這裡是瑪麗關國際財團的門面。

而其內幕就在東京赤板分部,位於赤板九丁目,和舊防衛廳建地相鄰的這個場所距六本木的大馬路只有兩分鐘的徒步距離,但是卻出奇地安靜,瀰漫著一股安適的氣氛。分部是一棟高為二公尺的鐵柵欄起來的三樓建築,鑲貼著紅磚色的磁磚,很多來來往往的人都把它看成是一棟低層的高級公寓,招牌也只是一個寫著小小的「arigan」看板。在深夜裡常常還點著燈火是,總是保持著靜謐。

襲擊這裡的,是沒有武裝的四個年輕男女。

就在「六本木之戰」轟轟烈烈展開之前的一個小時,在接近山手路的西新宿的一角發生了一場不小的火災。私立共和學院的老舊校舍燒起來了,時值暑假當中,幸好沒有延燒到學院院長的宿舍及教職員的宿舍去,所以沒有死者產生,但是,兩棟木造的舊校舍全毀,一棟半毀,三萬坪的校地籠罩在黑色和白色、灰色的煙霧中。

在一版混亂中,共和學院的創立者竜堂司的孫子被人擄走了。發現這件事的只有他的兄弟們而已,長兄始當然要救出弟弟。可是,問題是要採取什麼作法?他帶著二弟和么弟找到了學院院長姑丈。陪著父親的茉理看到始的表情,她簇起形狀秀美的眉毛。

「怎麼了?始。」

「茉理,終被綁走了。」

「啊?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綁得走終的?」

茉理似乎感到很驚訝。始覺得這也是合情合理的疑問,但是,他笑不出來、他轉過身質問著站在草地上的姑丈。

「關於終被綁架一事,姑丈有沒有什麼想法?」

這時始的聲音和對茉理講話時完全不一樣。在柔和當中包含著如劍般的銳氣和強悍,光是他的聲音就讓靖一郎腳軟了。靖一郎勉強不露出嚇得站不住的醜態,儘可能地虛張聲勢回答。

「我不知道。平日一副大家長的姿態,卻在重要時刻保護不了弟弟,真是笑死人了。」

「姑丈大人,講話要適可而止。」

續的聲音讓靖一郎嚇了一跳。他對續特別感到棘手和不安。

「因為我是你們的姑丈。我只是說說我的意見罷了,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是嗎?對侄於下麻藥,好讓外人綁架得手的人竟然還能對別人說叫教,真是讓人不敢相信啊!」

「爸爸,是真的嗎?」

茉理不禁摒住了氣息,用不能諒解的服神看著父親。老么餘一言不發,眼睜睜地盯著姑丈看。那深沉的瞳孔直叫人打從心底打哆索。

「他們說那是春藥。」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靖一郎不禁咀咒著自己的愚蠢。在立刻變冷了的空氣中,續的聲音更加地冷例。

「可是,事實上那是麻藥。當飛行船燒起來的時候,還好大哥救了我。」續的話省略了許多,可是,那當然不是為了要減輕享有一郎的責任。

「爸爸,您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看到女兒的臉上充滿了責難和厭惡的表情,靖一郎比剛剛更惶恐。是他在反省自己的過錯、而是自己的惡行在女兒面前暴露開來讓他覺得難堪。另一方面,續也不打算因為茉理在場而有所隱瞞。

「我之所以不把姑丈當成綁架的共犯來處置是因為你是茉理的父親。否則,你早就要為自己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了!」

「這、這是你對姑丈說的話嗎?」

靖一郎勉強抓住了形式上的道德論的尾巴,可是、他只抓到一很細細的稻草。突然間,人影閃動,剛剛那個東京灣開發公司的幹部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恬不知恥地又湊上來了。

「啊,我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不過,火災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了,一切事情以後再說吧……」

續冷然地拒絕。

「請你退下!對你而言,在建築地上和政客們談水泥比較適合。」

想提高聲音加以反駁的幹部被續的眼光一瞪,一時之間就喪失了聲帶的機能。他無濟於事地張閉著嘴,縮著脖子,後退了兩三步,慢慢地離開了現場。

靖一郎變得孤立無援了。或許是害怕這樣的局面吧?靖一郎以他一貫的行動模式,鼓起了自暴自棄的餘勇,想為自己開闢一線生機。在預測他會有這種反應的竜堂兄弟面前,靖一郎挺起了胸,以他最精湛的演技回視著外甥們。

「始、你說在中國的思想家中,你最喜歡孟子的,最喜歡主張性善說的孟子。」

「嗯。」

「我卻喜歡荀子的思想。也就是說人性本惡。這就是成人的認知。有智慧有力量的人採取相稱的行動有什麼不對?瑪麗關財閥想做什麼?政客們謀取利益不都是他們的自由嗎?」

始一時為之啞然,當他想反駁姑丈謬論的時候,續輕輕地壓住哥哥的手腕說道。

「姑丈,你確確實實地看過荀子的文章嗎?」

「晤。」

事實上,靖一郎連一行的荀子都沒讀過。只不過因為始說喜歡孟子,以他才刻意提出荀子加以對抗的。中學生的歷史參考書上簡單地寫著「孟子主張性善說,荀子主張性惡說」,所以他只是取了表面的意思,自己隨意加以曲解罷了。

「請問荀子的哪一部分寫著:人性本惡,所以,不管權力者做什麼壞事都無所謂?」

「哪、哪一部分……」

「荀子二十卷三十二篇中的哪一個地方這樣寫的?請你告訴我。」

續的兩眼中所散發出來的光芒不是以嘲諷就可以來形容的。

「荀子的性惡說應該是這樣的。人性是惡的,所以為善是虛飾。所得知就是指有意識的自覺的努力和教化。很遺憾的,就因為人的本性是惡的,所以必須靠著努力往上爬。反過來說,人只要努力,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聖人。所以,努力和禮教都是很重要的。荀子的意思就是這樣。他可從來沒有說過,因為人性本惡,所以不管權力者做什麼壞事都可以。」

「我很了解你因為自己的意見有說服力,所以想借偉大的先人的權威來壓制他人的心情。如果要這樣,就請你更正確地引用。否則只是讓自己顯得更不知羞恥罷了。」

續的聲音中一點也沒有諒解的色彩,字字句句都化成了錐子直刺靖一郎的神經。

原本續對中國的文學、歷史、思想沒有像始了解得那麼精闢。可是,因為哥哥讀孟子,所以他對孟子也大感興趣。但是,他又不直接念孟子,而是去研讀和孟子站在對立立場的荀子,這是續獨特的作風。

續早就看穿了姑丈靖一郎「要找始的麻煩就要拿出中國思想家中的荀子來」的心態。一般而言,若提起孟子,就會聯帶地想到荀子,這是單純得無以復加的事情。可是,續卻又繼續追擊。

「姑丈,荀子這樣說過。今日出仕者皆汗漫、賊亂、恣肆、貪利、抵觸無禮義、嗜權勢……」

「荀子眼見當時的政治家墜落無度,便憤怒地說出這些話。這些可疑的人們遺毒於社會、任意妄為、追求利益、犯過而不自省、無視禮節、正義。」

「荀子是這麼地憎恨那些行為不正的政治家的喲!和姑丈的論調可是不相同。如果荀子知道像姑丈這樣的人也推祟他的話,他一定會覺很困惑的。」

這簡直像是在絞刑之後被大卸八塊一樣。靖一郎完全無話可說,只是站在原地呻吟。

「夠了,續。」

始的聲音幾近嘆息。

「姑丈,我只再問你一次。關於終被綁架一事,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靖一郎聞言用力地點點頭。事實上,他是什麼都不知道。被續搶白了一口之後,他連說謊的力氣也沒有了。所以,當始問到瑪麗關國際財團的代表者蘭茲德爾女士的落腳處時,他就老實地說出東京赤坂分部的所在地了。

茉理儘可能溫柔的執起疲卷已極的父親的手,把他帶到母親身邊去。余幫茉理的忙,一起跟了過去。目送著他們離去,老二對老大低聲說道。

「知道瑪麗關財團的所在地有何用意?大哥。」

「你不道嗎7」

「我懂,要直搗黃龍吧?」

嚇人的話毫不猶豫地出自續的口中。如果南海紅龍王以人身之姿率軍上戰場的話,大概就是這樣的氣勢吧?不過,和弟弟完全不同,不把烈氣形諸於外的始也沒有那麼簡單。

這一次的事件就算沒有直接的關係,瑪麗關財團也一定以某種形式扯上關係的。前些日子續被飛行船綁架的事件,瑪麗關財團並沒有這麼簡單就放手。既然對方有心要報復,讓他們等太久未免太可憐了。除此之外,要救出終還必須有其他的線索。因此,始要向瑪麗關財團索取重要的線索。如果沒有任何線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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