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演習場

那一天,在位於陸上自衛隊的富士山東南麓上的演習場,隸屬於東部方面總監部的定員九千人的師團,正在進行演習。由於防衛廳長官正在美國訪問,所以由土木建築業晉陞的政務次宮代理出席。還有隻有少數人知道的VIP蒞臨現場。

廣大的演習場,籠罩在高原性的晨霧中。

微風徐徐地吹動晨霧,卻無法驅散所有的霧氣。富士山的蹤影也隱藏在霧的深處,根本就看不見。

「能見度真差啊!真是挑了好日子來演習呀!」

長得像土霸王的政務次官,語氣好像是自衛隊在惡劣的天候下演出似的。擔任查閱的陸將,好像很抱歉地低下頭,陸將很清楚一點,這位政務次官在年輕時曾加入自衛隊,因受不了嚴格的訓練而立即退訓。

在政務次官的旁邊,坐著一位老人。端坐在摺疊椅上,類似醫生和秘書的男子隨待在側。

到了開始訓練的時刻,陸將在做完形式化的訓詞時,發生了狀況。指揮榴彈炮實射的軍官,從望遠鏡里發現到,在彈著點預定方位附近,有四個人影。

「笨蛋……」

指揮宮輕聲呻斥。在實彈演習的正當中,竟然有不速之客闖入,到底在擺什麼烏龍?他急忙下令停止炮擊,和陸將聯絡請求指示。

結果令人十分意外。

「中校,上面命令繼續執行演習。」

「怎麼有這種荒唐事!現在演習場上有人哪!強迫驅離現場,演習待會再進行。」

抓到了闖入者,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這不是激進反戰組織,就是腦筋有問題的神經病!他如此想著,讓這四人吃吃苦頭,以免造次。

但是,命令不給人任何考慮的餘地。

「你要聽從命令去查閱演習,然後忘掉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這一切都是在我們無法過問的世界裡決定的事。」

「……知道了。」

在軍隊里,要絕對服從上級的命令。更何況有「更上級」的意旨,更不容抗爭。

「在實彈演習時,多半是闖入演習場者的不對。被炮彈擊中了,也是咎由自取。反正,也不一定會打中。等到嚇著了,自然就會逃離現場吧!」

指揮宮如此對自己說,下達實彈射擊的指令。

隨著猛烈的著彈聲,揚升起十公尺以上高度的沙柱。

四名沙土灌頂的違法闖入者,拍拍身上的塵埃,站了起來。當然,這四人有一天也會住進竜堂家代代相傳的祖墳。但是活生生地就付諸土葬或火葬,未免也太年輕了。他們平均只有十七歲半。

「該死的傢伙,竟然攻擊納稅人!」

始低聲怒斥。雖然沒有忘記自己違法闖入演習場的責任,但是也非他們自己愛闖入。既不畏槍彈。武士刀,而且縱然自衛軍有一個大隊,也有打倒他們的自信。但是,如果是火炮,即使發揮最大的力量也不見得能克服。

「就算是這樣好了,我們如果無法救出姑丈他們,這輩子恐怕就要被冠上兇惡殺人犯的罪名了。」

「大概吧!可能過了五十年以後,會因為冤獄事件,又造成新聞界的騷動吧!但是,在那之前,我們都是十惡不赦的壞蛋呀。」

「那麼,我們還是逃離日本吧?」

余以認真的表情詢問。

「再說,還有考慮一下的餘地……」

「逃到美國也沒有用。有古田議員的前車之鑒呢!怎樣,不如躲進蘇聯大使館吧?」

「如果可以的話,那傢伙也會想拜託吧!」

始以半開玩笑的語氣道。

「在那寒冷的國度里,會不會有比船津忠嚴更不怕冷的後台啊?而且,蘇聯也沒有職棒吧!」

「巨人隊敗陣的第二天,讀巨人系列的體育版報紙也瞭然無趣!」

有一發炮彈在旁邊落地,四人均掩耳伏地。又被泥土和小石子淋個滿身都是。

「儘管如此,大哥,你好像有什麼心事,能不能告訴我們!」

「嗯,我這樣說很奇怪。但是,站在我們面前的傢伙,看來全都不是小角色,更像頂尖官僚的頂尖官僚,更像暴力政冶家的暴力政冶家,到頭來,好像是更後台的後台靠山……」

始似乎不悅地搖頭。

「日本的社會這玩意兒啊!真是沒啥深度。尤其是政界,根本就還沒從石器時代進化,有這種情形也是想當然耳。這實在令人心裡不舒服。」

在炮聲中斷的瞬間,他們迅速地藏身在起伏地形的背面。下一個炮聲又轟隆作響震耳欲聾。

「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感覺上,他們都是戴上面具,演好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吧?」

始同意續的說法。附近又有一發炮彈炸開。

「嗯,情形大概是這樣吧!對我們而言,這幫人看起來更像一幅巨大拼圖申的一小片,而非演員。」

每一小片的拼圖,看起來形狀互異,似乎各有其個性。但是,這些到頭來不過是從一開始就被安插在特定場所,只是整體中的一個小零件罷了。

不只是古田和高林,就連那位扮演超眾能人的「鎌倉御前」船津忠嚴老人,實際上,不也是從一開始就是被編排預定調和的一片拼圖嗎?始真的這麼想。豈止是這樣而已,連向他抵抗、敵對,或許也是幫其形成拼圖的行為吧!

「邪惡這個東西,自己本身不可能存在。它要有這些對象或寄生的宿主,才有存在的餘地。不是嗎?」

炮聲、轟隆聲、閃光、黑煙、沙土,一片混亂。

「拿殺人來說吧,有加害者就必定有被害者;如果是戰爭,有侵略者就一定有被侵略的弱者。是不是這個意思呢!」

又來一套炮聲引起的全餐。

「正是。並非所有的人類,都被邪惡所支配。如果全都變成了邪惡,就失去可以寄生的宿主,邪惡本身便無法生存了。所以……」

「我的哥哥們怎麼都這麼有哲學概念啊!」

三少爺厭煩地下評論。

「在這個時候,我們活下來就是善,而那幫炮轟我們的人就是惡,壁壘分明哪!如果僥倖存活下來,再好好反省、悔悟吧!」

二少爺輕輕地聳聳肩,注視著長兄。

「大哥,這次好像是終說的對!」

「或許吧!先考慮怎樣活著回去吧!」

長男也帶著苦笑同意。

船律老人置竜堂四兄弟的生命安危於險境,為的就是期待「四海龍王」現身。或許是因為槍和武士刀都沒效,才升級到火炮和戰車吧!如果連這個都無效,下回不知道會不會拿出核子武器?

在此之前,很想知道如果竜堂兄弟被炸得肢體四散,事情會演變成如何!但是,如果真成了那樣,對老人而言,一定只是死了一群對他無用的年輕人罷了,也不會為此面惋惜。

「這麼說,為了討老人的歡心,我們還不能見哩!」

竜堂始是這麼認為的。他以前就言明在先,他們沒興趣只顧犧牲自己,沉浸於被虐待狂的自我滿足中。

如果誓言像忠犬一般在老人旗下效力,或許會像古田和高林的最盛期一樣,擁有某種程度的權力和財富吧;但是,看了古田和高林的末路也知道,一旦工具沒有利用價值,就只有被拋棄的份兒了。

更何況也有得自祖父的影響及竜堂家的血緣關係,從生理上就厭惡對有權勢的人低頭,任人擺布。不論怎麼受挫,如果無法避免對立,與其取悅對方,他們寧願選擇令自己安心的道路。

又來了一聲轟隆聲,把大地的一部分擊碎濺起,泥土如下雨般地從頭上澆灌在竜堂兄弟的身上。嘴裡吃進了沙土,終憤恨地吐出口水。

以手臂遮住余頭部的續,也吐了口口水,略帶諷刺地懾聲道。

「這個叫大人的老頭,一定在附近欣賞我們的狼狽相吧!」

「是啊!而且還在安全的特等席上!」

始揮去沾在頭髮上的塵埃。

姑丈一家不知道在這座演習場的哪裡,不,應該是說被限制在哪裡?這座比東京的世日谷區更大的演習場,地勢原本就起伏不平,再加上因炮擊而改變地形,四周又是煙霧迷漫,連自己的位置都很難掌握。

儘管如此,他們還想得出這種事情。既為自衛隊的演習場,就是一座廣大且封閉的空間,可以任意地使用火力。不論是殺傷竜堂兄弟,或是試試其人力,都不敢貿然在大都會的正中央,公然且大規模地付諸行動。而在這裡,即使是行使日本國內最大的物理性破壞,也不會有任何人批評或干預。就算竜堂兄弟被炮擊颳走,屍體也不會被發現吧!

「余,你怕不怕?」

「開玩笑,數學考試比這要恐怖多啦!」

雖然明知自己的肉體異常強韌,但是敢這麼說也必定有副好膽識。

「所以我說啦,始哥。先制服那個鰍魚怪老人吧!」

「是啊!或許終是對的。現在你要試試看嗎!」

「現在太牽強了。就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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