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回 南下追兇

楚留香閉起眼睛,喃喃道:「天楓十四郎,原來並不是一個人來到中土的,他還帶著他的兩個孩子,他死了之後,將一個孩子托給任慈,還有另一個孩子呢?他又將這孩子交託給誰?天下又有誰知道這事?」

這已是二十年前的秘密,現在幾乎已毫無線索可尋。

楚留香突然跳了起來,大聲道:「我知道,天楓十四郎既然將小兒子交託給任慈,大兒子自然是交託給那第一個和他動過手的人。我只要能找出這人是誰,便也可找出『他』是誰了。」

現在,楚留香雖然不知道誰是任慈之前,和天楓十四郎交手的人,但已知道:

第一,這人名頭必定極高,所以天楓十四郎才會先去找他,再找任慈——武林中比丐幫幫主名頭還高的人並不多,這範圍已縮小了。

第二,這人武功必定極強,所以才能傷得了天楓十四郎。

第三,這人的脾氣也必定和任慈一樣,博大寬厚,所以才會收留天楓十四郎的遺孤,而且傳授他一身武功。

第四,這人必定不喜招搖,所以他雖然戰勝了來自東瀛的刀法名家,江湖中卻沒有人知道。

第五,這人必定也在閩南一帶,所以天楓十四郎和他交手負傷之後,還能及時趕去和任慈相見。

楚留香長長吐出口氣,道:「現在,我知道的總算又不少了。」

他衝出艙去,執起長篙,將畫舫盪到岸邊,一掠上岸,突聽馬蹄聲響,一人遠遠大呼道:「楚留香,是你么?」

呼聲中,一人飛騎而來,翩然下馬,正是黑珍珠。

楚留香道:「你居然找來了,她呢?」

黑珍珠默然半晌,冷冷道:「她果然聽話得很,已乖乖地回家了。」

他突然瞪起眼睛,大聲道:「但我卻要問你,我爹爹現在究竟在哪裡?你為什麼總是不肯告訴我?」

楚留香垂下頭,言道:「令尊大人已……已故去了。」

黑珍珠身子一震,嘶聲道:「你……你說什麼?」

楚留香嘆道:「我已將令尊的遺體,好生保存在魯東紅石崖。海邊漁村裡,有個李駝子,你若趕到那裡,可要他將你帶到我的船上,等你見到蘇蓉蓉時,便也可見到令尊大人的屍身了。」

黑珍珠一步竄過來,厲聲道:「我爹爹的屍身怎會在你船上,莫非是你害死他的?」

楚留香苦笑道:「此中曲折,一時也難說得清楚,但蓉兒會詳細告訴你的……至於殺死令尊的人,此刻就在這畫舫上。」

他話未說完,黑珍珠已掠上畫舫。

楚留香目光轉動,突然大聲道:「再借寶馬一用,日後自當奉還……」

話聲未了,已飛身上馬,揚鞭而去了!

楚留香在尼山和秋靈素相見之後,便自山下的樵夫屋中,取出這匹馬,騎回濟南,他一心要尋南宮靈,所以並未先將馬還給黑珍珠,只是將馬寄在一家客棧里,等他到了丐幫的香堂後,這匹馬卻衝出馬廄,尋到了主人,黑珍珠和一點紅也就是因為這匹馬,才知道楚留香已回到濟南,才能及時救出了蘇蓉蓉的。

也全靠了這匹馬,楚留香才能在最短時間內趕到了閩南,但到了閩南後,他卻完全失望了。

二十年前的往事,人們早已不復記憶,至於雄踞閩南的陳、林兩大武林世家中人,更完全沒有聽過天楓十四郎這名字。

這一日楚留香到了仙游,仙游風物雖盛,楚留香意興卻甚是蕭索,竟連喝酒的興緻都沒有,只想喝兩杯苦茶。

閩南本是產茶之區,仙游鎮上,茶館很多,喝茶的器皿也甚是講究,只見坐在茶館裡的人,一個個卻閉著眼睛,用那比酒杯還小的茶盞,仔細品啜,用大碗喝茶的人,在閩南人眼中,簡直像條牛。

楚留香也要了壺又香又苦,苦得發澀的鐵觀音,這茶入口雖苦,但喝下去後,卻是齒頰留香,余甘滿口。

兩盅茶喝下去,楚留香浮躁的心情,也漸漸寧靜下來,他這才知道,閩南人喝茶的規矩如此多,為的就是要人心情寧靜,他們修心養性的功夫,便就是在這一小盅一小盅的濃茶里練出來的。

茶館裡的人雖多,但每個人都是輕言細語,和北方茶館中的喧鬧嘈雜,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這時卻有兩條錦衣大漢,高聲談笑著走了進來,其中一個麻面大漢,背後斜背著個黃色包袱,一面走,一面笑道:「他鄉遇故知,當真是人生一樂,小弟今日少不得要和馮兄喝兩杯。」

另一人滿面虯髯,哈哈笑道:「錢兄在閩南呆久了,難道已只好喝茶,不愛喝酒么?」

麻面大漢笑道:「酒!馮兄你天天都喝得到,但小弟今日要請馮兄品嘗的,卻是茶中仙品,不是小弟吹噓,這樣的茶,馮兄你只怕一輩子還沒喝過。」

茶館裡的人,目光都已向他瞧了過去,但這麻面大漢卻是旁若無人,自那黃布包袱里,取出個長長的竹筒。

他打開竹筒,便有一股清香傳出,令人心神皆醉。

虯髯大漢笑道:「好香的茶!多年不見,不想錢兄竟變得如此風雅。」

那麻面大漢小心取出一撮茶葉,吩咐茶博士用上好的泉水沖一壺來,這才轉過頭笑道:「老實說,這茶雖在小弟身上,但若非遇見馮兄這樣的老朋友,平日小弟自己可一點兒也捨不得喝的。」

虯髯大漢笑道:「錢兄既捨不得喝,為何又將之帶在身上?」

麻面大漢微笑道:「只因這茶是一位武林前輩最最愛好之物,小弟昔日受過他老人家的大恩,無物可報,只有每年千方百計去尋此茶,為他老人家送去,聊表一點心意,別的東西,他老人家是萬萬不肯收的。」

虯髯大漢道:「卻不知這位武林前輩是誰?竟能令錢兄如此傾倒?」

麻面大漢的微笑更是得意,緩緩道:「馮兄總該聽過天峰大師的名字?」

虯髯大漢失聲道:「天峰大師?……莫非是少林南支的掌門人,蒲田少林寺的方丈大師么?」

麻面大漢笑道:「正是他老人家。」

楚留香心頭忽然一動,忍不住走了過去,笑道:「滿天星,我是你的老朋友,你怎地不請我喝茶?」

麻面大漢瞧了他一眼,沉下臉道:「朋友是誰?在下看來倒眼生得很。」

楚留香微笑道:「七年前,北京城鐵獅子衚衕,錢兄莫非忘了么?」

他話未說完,麻面大漢已霍然長身而起,動容道:「閣下莫非是……」

楚留香哈哈大笑,截斷了他的話,道:「你記得就好,何必提我的名字。」

麻面大漢竟撲地拜倒,恭聲道:「七年前,若非……公子相救,我錢麻子早已栽在『梅花劍』方環和『雙掌翻天』雀子鶴手裡,我錢麻子雖然時刻想報公子的大恩,只恨公子俠蹤飄忽,卻不想今日終能見到公子,真是天幸。」

那虯髯大漢瞧見出名難惹的錢麻子,竟對這少年如此恭敬,也不禁為之動容,但他也是老江湖了,察言觀色,已知道這少年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份來歷,他自然也絕不過問,只是抱拳含笑道:「在下馮天和,日後但望公子多賜教益。」

楚留香笑道:「夜遊神的大名,在下早已如雷灌耳了。」

三個人喝了兩盅茶,聊了幾句不著實際的話,楚留香才慢慢轉入正題,瞧著錢麻子沉聲道:「錢兄方才提起的天峰大師,莫非就是四十年前掌殲八惡,獨斗天門四老,威鎮天下的少林苦和尚么?」

錢麻子拊掌道:「正是他老人家!」

楚留香微笑道:「這位大師據說久已隔絕紅塵,不想竟仍有茶之一嗜。」

錢麻子笑道:「昔日慈心大師仙去後,本該由他老人家持掌少林門戶,但他老人家卻將掌門之位讓給了他的二師弟天湖大師,自己反而遠來閩南,據說為的就是此間的名茶。」

楚留香沉吟道:「天峰大師接掌莆田少林寺,不知已有多少年了?」

錢麻子道:「算來只怕已有二十年。」

楚留香突然一拍桌子,大聲道:「不錯!就是他,必定是他,我本該早就想到的。」

錢麻子訝然道:「公子莫非也認識他老人家?」

楚留香滿面喜色,道:「你說天峰大師的聲名,是否還在丐幫昔日的任老幫主之上?」

錢麻子也不知他怎會突然問出這句話,茫然道:「他老人家可是當今武林的泰山北斗,任老幫主雖也名聲響亮,但比起他老人家來,只怕還差一籌。」

楚留香道:「他老人家武功自然極高。」

錢麻子嘆道:「武功之高,只怕連公子也……也比不上的。」

楚留香一笑,道:「他老人家修為功深,自然是博大寬厚,不露鋒芒的。」

錢麻子笑道:「江湖中雖傳說他老人家是為了品茶而來閩南的,但以在下想來,他老人家只怕還是為了淡泊喜靜,所以才不願接掌嵩山少林的門戶。」

楚留香長嘆道:「這就是了,在任慈之前,和天楓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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