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好友成仇

楚留香微笑道:「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算是犧牲了自己,他雖沒有得到世上最美的女人,卻得到了世上最溫柔、最高雅、最體貼的妻子。」

秋靈素柔聲道:「謝謝你,謝謝你對我說這種話,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聽了你的話,心裡有多麼開心。」

楚留香道:「在下更要感謝夫人,告訴我這段往事,在下這一生中,永遠再也不會聽到比這更偉大、更動人的愛情。」

秋靈素忽又一笑,道:「你可知道,除了任慈之外,你不但是惟一見到我這張臉的男人,也是我惟一感激的男人。」

她凝注著楚留香,目光變得更溫柔。

她溫柔地輕撫著瓷罐,輕輕地、緩緩地接著道:「只因任慈雖給了我二十年寧靜的幸福生活,卻只有你,才能令我在如此寧靜的心情中死……」

楚留香駭然道:「死?」

秋靈素悠悠道:「任慈一死,我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揭穿南宮靈的秘密,現在,我心事已了,你以為我還能活下去?」

直等楚留香回到濟南時,他心裡仍充滿了悲哀。

他眼看著任夫人的身子,直墜入那萬丈懸崖中,眼看著那迷濛的雲霧,將她吞沒,竟援救不及。

雖然他也有看得很清楚,任夫人臨死前的目光,是那麼寧靜,並沒有絲毫痛苦,雖然他也知道,死亡,對任夫人疲憊的生命說來,已不過只是一種永久的安息,但他仍然覺得有說不出的悲哀,說不出的憤怒。

他發誓,一定要找到南宮靈。

他幾乎立刻就找到了南宮靈。

夜已很深,但丐幫的香堂中,仍是燈火通明。

楚留香到這裡來,本未想到能尋著南宮靈,他只不過想尋著個丐幫子弟,問出南宮靈的下落而已。

但在那輝煌的燈光下,寬大的紫檀木椅上,石像般端坐著一個人,卻赫然正是南宮靈。

他以手支腮,坐在那裡,似乎在沉思,又似在等人。

他等的是誰?

楚留香遠在對面屋脊上,便已見著他了,白玉魔必已回來,他想必已知道楚留香已單獨和秋靈素談過話。

那麼他為何還不走?為何還坐在這裡?

這莫非又是個陷阱?這院子里,莫非已有殺人的埋伏,南宮靈不惜以身為餌,等著楚留香上鉤。

但院子里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人影,也瞧不出絲毫殺機,星光映著青石板的地,亮得像鏡子。

南宮靈忽然抬起頭,微微一笑,道:「楚兄已來了么?小弟在此久候了。」

楚留香正自微微一驚,南宮靈已又笑道:「楚兄但請放心,此間只有小弟一個人,並無埋伏。」

楚留香大笑道:「這裡自然絕無埋伏,我自然放心得很,這種事你自然不願驚動別人,你自然知道還是你我兩人單獨解決的好。」

話聲中,他已掠入大廳,目光灼灼,瞪著南宮靈。

南宮靈也瞪著他,銳利的目光,像是狼,又像是鷹。

良久良久,南宮靈才嘆了口氣,道:「你已知道了,是么?」

楚留香點了點頭,道:「你也知道我已知道了,是么?」

南宮靈也點了點頭,微笑道:「但小弟卻還沒有走,還是在這裡相候,楚兄必定奇怪得很。」

楚留香道:「你沒有走,只因你知道走不了的。」

南宮靈大笑道:「我沒有走,只因我不願走而已,否則天下之大,我何處不可去?」

楚留香拉過把椅子坐下,悠悠道:「你要走,便得放棄一切,過著被放逐般的生活。但若要你放棄你現在的聲名與權勢,你卻比死更痛苦。」

南宮靈大笑道:「楚兄倒真是小弟的知己。」

他忽然頓住笑聲,厲喝道:「你既對我了解如此之深,你該知道我死也不會放棄這一切的,我費了一生心血得來的東西,沒有人能逼我放棄。」

楚留香輕嘆道:「你能不放棄么?」

南宮靈霍然站了起來,厲聲道:「我為何不能不放棄,我就算殺了任慈,但那也不過只是為父報仇,父仇不共戴天,江湖中有誰敢說我的不是?」

楚留香失聲道:「你已知道了這秘密?」

南宮靈凄聲笑道:「任慈以為能瞞得過我,你難道也以為能瞞得過我么?」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緩緩道:「就算你這麼做,真是為了要報父仇,就算江湖中沒有人管你,但丐幫子弟,若知道你殺了任慈,他們還能容你做幫主?」

南宮靈身子一震,噗地坐回椅子,楚留香這句話,就像一柄刀,一刀刺入了他的要害。

他像是突然老了許多,垂下頭,赧然道:「楚留香!楚留香!你為何要如此逼我?我本不願有絲毫傷害到你,你……你為何定要多管閑事?」

楚留香默然半晌,苦笑道:「這也許是因為我天生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南宮靈緩緩道:「我自從第一次見到你,便認為你可以做我終生的好友,你……你可記得你我第一次相見是在什麼地方?」

楚留香道:「是在泰山之麓,那時齊魯四雄非但劫了金陵『雙義鏢局』的鏢,還將總鏢頭沙天義的女兒綁了去,我聽到後,不禁又犯了好管閑事的脾氣,立刻趕到泰山,不想你已先我而至,趕到那裡。」

他銳利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緩緩接著道:「我趕去時,你以一雙鐵掌,已重創了齊魯四雄,我見到你不同凡俗的武功,又是如此少年英俊,也不免大是傾倒,那時若有人問我,誰是天下第一少年英雄,我必定會毫不遲疑地告訴他,是南宮靈。」

南宮靈微笑道:「從此以後,你我就成了相知好友,只要我有空,我就會到你的船上去呆兩天,你可記得我為蘇蓉蓉畫像的那次……」

楚留香嘴角也泛起了微笑,道:「那次是你我相處得最久的一次,五天之內,你我喝光了船上所有的藏酒,有一次我喝得爛醉,要到海中去捉月亮,你居然也跳下去幫我的忙,我們月亮雖沒捉到,卻捉回了一隻大海龜。」

南宮靈大笑道:「那隻海龜,真是我平生從未吃到過的美味,你我比賽看誰吃得多,偌大的海龜,竟被我們一天就吃光了,但我們的肚子卻因此疼了兩天。」

兩人相與大笑,笑得是那麼開心,像是已忘去了他們之間所有的不快,但不知怎地,笑聲卻又竟然微弱下來。

楚留香喃喃道:「那些日子,可真是一連串快樂的日子,我有時總不覺奇怪,為什麼快樂的日子,總像是分外短促?」

南宮靈悠悠道:「只要你不破壞,我們仍有那種快樂的日子,只要你不說,這件事也絕不會有別人知道。」

楚留香驟然沉默了下來,良久,才輕輕嘆息著道:「若說世上還有什麼事能打動楚留香的心,那就是友情了!」

南宮靈道:「你……肯不說么?」

楚留香道:「我不說……」

南宮靈大喜道:「朋友……我就知道楚留香是南宮靈的朋友。」

楚留香沉聲道:「我不說,但卻要你答應我兩件事!」

南宮靈一怔,道:「什麼事?」

楚留香嘆道:「你縱然要為父復仇,手段卻不該如此殘酷,更不該害死那麼多無辜的人,我希望你暫時辭去幫主之職,找個地方,閉門思過,你……你還年輕,將來再從頭做起,以你的才幹,必定還會有作為的。」

南宮靈面色變得鐵青,仰首笑道:「楚留香,好朋友!你總算還沒有說要殺我,卻要我將來再從頭做起,將來是什麼時候?十年?二十年……」

他又霍然站起,身子都顫抖起來,嘶聲道:「一個人一生中,又有幾個二十年?你為何定要逼我犧牲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候?你為何不索性說殺了我?」

楚留香嘆道:「我只是要你為自己所做的事贖罪,只是要你改過,並不要你死,你要知道,死,並不是一個人贖罪的最好方法。」

南宮靈冷笑道:「你那第二個條件是什麼?我也想聽聽。」

楚留香沉聲道:「我只要你告訴我,他究竟是誰?」

南宮靈皺眉道:「他?」

楚留香道:「他就是殺死天鷹子,殺死宋剛的人,他就是假扮天楓十四郎,要取我性命的人,他也就是自『神水宮』盜出天一神水的人。」

南宮靈身子一震,驟然怔住。

楚留香道:「你自然知道,他如此做,必定並非只為了要殺任慈,他必定還有許多陰謀,我絕不能眼看著他的陰謀再發展下去,我一定要阻止他!」

南宮靈緊咬著牙關,一字字道:「你永遠不能阻止住他的,沒有人能阻止住他!」

楚留香大聲道:「到了此刻,你為什麼還要為他守秘密?你可知道,要任慈死,只不過是他整個陰謀中的一環,你也不過是被他利用做殺死任慈的工具而已,到了必要時,他一樣也會殺死你的。」

南宮靈突又狂笑起來,道:「他利用我?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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