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天楓十四郎

白玉魔目光閃動,獰笑道:「你莫非還在等人來救你?你豈非在做夢?」

秋靈素抬起頭,似乎瞧了瞧天色,幽幽嘆道:「到了現在,只怕的確不會有人來救我了……死,到底是什麼滋味呢?」

她抱緊那骨灰瓶,便要縱身躍下。

楚留香突然一躍而出,大喝道:「白玉魔,我雖從不殺人,但只要你的手一動,我就宰了你。」

白玉魔狼牙棒已舉起,卻已驚得呆住了。

楚留香再也不給他思索的時間,喝聲中,人已掠過去,將秋靈素遠遠拉開了萬丈懸崖。

白玉魔這才回過神來,怒喝道:「姓楚的!你為何要多管閑事?」

那沉重的狼牙棒,夾帶著勁風,已向楚留香和秋靈素掃了過去。

這狼牙棒本是戰場上衝鋒陷陣,血戰於千軍萬馬中所使的兵刃,其力之強,其勢之猛,絕非江湖豪傑所常用的任何兵刃所能比擬,白玉魔竟是天生神力,竟能將如此沉重的兵刃,運用的得心應手。

誰知楚留香非但全不閃避,反而迎了上去。

他方才伸手一拉開,已發覺這任夫人秋靈素身上,竟全無絲毫武功,他自然不能讓她受著傷害。

是以他只有冒險。

只見他身形一曲一扭,已沖入狼牙棒如狼牙交錯的光影中,突然出手,在白玉魔肘上一托。

白玉魔橫擊而出的手臂,立刻不由自主向上揮了出去!楚留香的手掌已到了他脅下,輕輕一切。

白玉魔只覺半邊身子一麻,狼牙棒脫手飛出,「呼」的一聲,直衝入雲霄,山巔的雲,都被擊碎。

楚留香這一托、一切,說來雖平淡無奇,但當時他所冒的危險之大,所用的手法之奇,真是誰也指說不出。

白玉魔再也想不到自己兵刃一招間,便已脫手,他闖蕩江湖數十年,幾曾遇著這樣的事,竟不覺呆住了。

只見楚留香站在他面前,微微笑道:「你還不走?」

他竟不乘機出手進擊,輕輕易易就放過了白玉魔。

白玉魔更想不到世上有這樣的事,但他自己心狠手辣,自然夢想不到別人竟會如此寬大為懷。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是驚?是喜?吃吃道:「你……你難道……」

楚留香淡淡道:「你只要時常去想想,自己怎會未死?那麼也該知道以後應該如何做人了。」

白玉魔再也不說話,扭頭直奔了出去。

這時懸崖下才遙遙傳來「噗」的一聲,狼牙棒已落了下去,楚留香轉過身子,向秋靈素微微一笑,道:「在下是否來遲了?」

秋靈素道:「但你終究還是來了,終究還是沒有令我失望。」

她輕輕嘆了口氣,接著道:「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個聰明人,想必能夠聽得懂我的話,那麼,你勢必要回來的,所以,這白玉魔尋著我時,我就千方百計地穩住他,慢慢走來這裡,他聽我要來此跳崖,也就未曾出手。」

楚留香微笑道:「若非夫人的風儀,又怎能令嗜殺成性的白玉魔不敢沾夫人一指,若非夫人的落簪,在下又怎會尋來這裡?」

兩人俱是絕世聰明之人,竟恰巧遇在一起。

秋靈素似乎笑了笑,淡淡道:「你要知道,我做這一切的事,並非為了顧惜自己的性命,但我若不將心裡的秘密說出來,卻未免死得太可惜。」

楚留香道:「夫人心裡的秘密,現在可以說了么?」

秋靈素嘆了口氣,道:「現在若還不說,只怕永遠也沒有說的時候了……但這事千頭萬緒,卻叫我從何說起呢?」

楚留香想也不想,立刻道:「信!自然要先從那四封信說起,札木合、左又錚、靈鷲子、西門千所收到的信,不知是否為夫人所寫?」

秋靈素嘆道:「是我……我害了他們!」

楚留香道:「夫人為何要寫這四封信,夫人的困難是什麼?」

秋靈素黯然道:「你可聽說過漢獻帝衣帶詔的故事,他身為皇帝,卻如同傀儡,非但什麼事都不能做主,而且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全。」

楚留香動容道:「難道任老幫主也……」

秋靈素道:「這三年以來,任慈的處境,也正和那可憐的皇帝一樣,名雖為丐幫的幫主,但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受制於人。」

楚留香忍不住問道:「受制於誰?」

秋靈素一字一字道:「南宮靈!」

楚留香跌足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秋靈素道:「他本是個孤兒,是任慈從小將他帶大的,傳授給他一身武功,他也實在聰明,無論任慈教什麼,他一學就會,而且漸有青出於藍之勢。」

楚留香道:「但以任老幫主那一身功夫……」

秋靈素截口嘆道:「任慈年紀雖老,功夫卻始終未曾擱下,身體也素來強健得很,但近三年來,也不知怎地,竟突然得了種奇怪的病,不但身子日漸瘦弱,而且連手腳都漸漸軟癱了,簡直已等於是個廢人。」

楚留香長嘆道:「好漢最怕病來磨,自古皆是如此!」

秋靈素道:「但他這病卻絕非天生的。」

楚留香失聲道:「夫人的意思,難道是有人下毒?」

秋靈素道:「正是!」

楚留香雖然已明知是誰,仍忍不住問道:「誰?」

秋靈素道:「只有一個人,有下毒的機會,那就是南宮靈!他真面目未露出來以前,誰都識得出他是世上最孝順的人,不但幫中的艱難事務,全都是他一力承擔,就連任慈的起居飲食,他也照顧得無微不至,我反而沒有什麼事可做了,本還感激他的孝心,誰知他如此做竟為的是下毒方便。」

楚留香苦笑道:「但他為了怕引起別人懷疑,所以又不敢將任老幫主毒死,此人心腸之毒辣,行事之周密,竟連我都看不出。」

秋靈素嘆道:「瞧不出他毒辣的又何止你一人,等到發覺時,卻已遲了,任慈對他已無能為力,無論什麼事,已只有聽命於他,非但不敢說破他的毒計,還得瞧他的臉色,極力敷衍著他,甚至巴結著他……」說到這裡,她平靜幽雅的語聲,已顫抖起來,那一段含辛忍辱的日子,想必是充滿了辛酸血淚。

楚留香只聽得義憤填膺,怒道:「他這樣做法,丐幫中別的人難道都不管么?」

秋靈素道:「在別人面前,他對我和任慈仍是恭恭敬敬,千依百順,又有誰能瞧得出他那惡毒的真面目?」

秋靈素嘆道:「到最後那段日子。我和任慈已被他軟禁,沒有他的允許,誰也見不著我們,他對外只說任慈病重,不能被人打擾,又有誰會不信他的話,丐幫弟子,人人都希望任慈早日病澈,又有誰會來打擾他?」

楚留香道:「既是如此,夫人那四封信,又是如何送出去的?」

秋靈索道:「是南宮靈為我送出去的。」

楚留香訝然道:「南宮靈?」

秋靈索道:「要將信送給西門千與左又錚雖不困難,但靈鷲子與札木合,一個蟄居海隅,一個遠在沙漠,除了南宮靈能指揮天下的丐幫弟子將信送去之外,還有誰能將信又快又妥地送到他們於上?」

楚留香拍手道:「這就對了,我本在奇怪札木合、靈鷲子、西門千、左又錚這四人,住處之遠近,差異極大,你那四封信若是同時送出的,西門千與左又錚到達時,札木合與靈鷲子只怕連信都未收到,但他們四人卻偏偏像是同時到達的,這豈非怪事么?」

他嘆了口氣,接道:「此刻我才知道,原來南宮靈早已算好了時間的,他算準札木合與靈鷲子已收到信,動身之後,才將左又錚與西門千的信送去,算準了要他們四人同時到達,且令他們同時而死。」

他想通了這道理,越覺得南宮靈行事之周密,實在令人可怕,秋靈素長長嘆息了一聲,道:「自從任慈得病後,丐幫中千千萬萬弟子,都已將南宮靈視為幫主的惟一繼承人,只要南宮靈一句話,莫說送封信,即使要他們赴湯蹈火,也是人人踴躍爭先的,這力量又豈同等閑!」

楚留香道:「但他卻又怎會為夫人送那四封信的?」

秋靈素道:「在這段日子裡,南宮靈為了收買人心,支出甚是浩大,但他為了要在江湖中建立名聲,又絕不能去妄取非分之財。」

楚留香道:「莫非他主意竟打到夫人頭上了?」

秋靈素道:「我嫁給任慈後,雖已改名換姓,但他卻知道我的底細,這自然也因為任慈實在太信任他,他開支日益巨大,幾年來羅掘俱窮,有一天,竟逼著要我為他想法子,所以我就寫了那封信。」

楚留香擊掌道:「不錯,夫人那封信上,並未寫明究竟是什麼困難,而左又錚、西門千的金錢又都來得甚易,海南劍派財產也不少,沙漠之王更不必說了,南宮靈竟以為夫人寫信是為了要為他借錢的。」

秋靈素道:「他想利用我,我正也想乘此機會利用他來為我傳信,只要能見著他們四人,什麼事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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