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回 獨步武林

只見那黑衣少年木立了半晌,突然揮舞起長鞭,向兩旁站著的人,沒頭沒腦的抽過去。

剎那間已有十幾個人被他打得頭破血流,驚呼著奪門而逃,黑衣少年掌中長鞭飛舞,厲聲道:「滾!全給我滾,一個也不許留在這裡!」

大廳中亂成一團,有的少女被擠得跌倒在地上,竟是爬出去的,冷秋魂面目變色,大怒道:「這些人全未惹著你,你何苦遷怒……」

話未說完,面頰上又多了條血痕。

黑衣少年叱道:「你也快給我滾出去,快滾!」

冷秋魂面上鮮血一滴滴流落,他卻連擦都不去擦,只是冷森森的瞪著那黑衣少年,冷笑道:「你若不願當著別人面前認輸,我自然可以出去,只是……」

「嗤」的,他面上又著了一鞭。

但他卻仍站著動也不動,緩緩接著道:「只是你要記住,這三鞭冷某總有一日要加倍奉還的。」

黑衣少年長鞭又飛出,叱道:「四鞭!」

冷秋魂跺了跺腳,咬牙走了出去。

這時滿廳人已走得乾乾淨淨,那黑衣少年卻似還未足泄憤,又將四壁掛著的字畫,全都打得稀爛。

楚留香倚在桌子旁,含笑瞧著他,悠悠道:「此刻人都已走了,閣下總可認輸了吧?」

黑衣少年掌中鞭緩緩垂落,楚留香也瞧不見他面上神色,只見他肩頭起伏,漸漸平息,終於沉聲道:「你要問什麼?說吧!」

楚留香微一沉吟,道:「令尊入關前所接的那封書信,不知你是否瞧見過?不知那信上寫著的究竟是什麼?」

黑衣少年霍然轉過身來,深沉銳利的目光,緊盯著楚留香,厲聲道:「你怎知道我爹爹是誰?你怎知道他已入關?你又怎會知道他入關前曾經接著了一封書信?」

楚留香笑著道:「你莫忘了,此刻是我在問你。」

黑衣少年道:「你已問過了,現在是我在問你。」

楚留香道:「我問的話,你尚未回答,又怎能問我?」

黑衣少年冷冷道:「我只答應讓你問我幾句話,並未說一定要答覆你。」

楚留香怔了怔,失笑道:「我總想瞧瞧世上最不講理的人是誰,今日總算是瞧著了。」

黑衣少年道:「你話已問過,玉璧不妨拿去,那姓冷的你也放他走了,你我賭約已踐,現在,該你回答我問的話了。」

這番話他說來密如連珠,又快又急,竟像是早已打算好的,楚留香倒真未想到這冷漠高傲的少年,居然也如此狡黠,不禁苦笑道:「若是我不回答呢?」

黑衣少人的回答只有一個字:「死!」

楚留香笑道:「若是我不肯死呢?」

這句話問得可真是妙絕天下,黑衣少年從小到大,從未曾見過有人用這樣的態度來對付他。

他冷森森的眼睛裡,突然爆出火花,嗄聲道:「你不死,我死!」

「死」字出口,長鞭已卷了出去。

他這一條長鞭,看來竟已化做無數個圈子,每個圈子看來都像是套中楚留香的喉嚨。

——其實自然是一個也沒有套中的。

楚留香已如輕煙般到了黑衣少年的身後,笑道:「若是我也不肯讓你死呢?」

黑衣少年左手一扯斗篷,黑色的斗篷,烏雲般向楚留香壓下,烏雲之中,竟還夾帶著七點寒星!

他竟似已動了真怒,手下再不留情,左手一扯斗篷間,藏在袖管里的「七星針」也乘勢擊出!

這一著「雲底飛星」,竟赫然正是昔年縱橫天下之「大漠神龍」的平生絕技,也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曾經喪命在這一著之下。

楚留香再也想不到他身上竟有這種狠毒的功夫,但覺眼前一暗,尖銳的暗器破風聲已穿胸而來。

他若要閃避,也已是萬萬來不及的,胸腹陡然向後一縮,身子竟如弩箭般倒退了回去。

這七點寒星去如電勢,楚留香退得竟比暗器還要快,退到牆角時,暗器之力已漸弱,漸緩。

楚留香突然伸手,竟像捉蚊子似的將這七點寒星俱都捉在手裡,黑衣少年驟然動容,失聲喝道:「好快的身法,好高的『分光捉影』。」

喝聲中又已擊出七鞭!

別人的鞭法或如狂風,或如驟雨,但他的鞭法卻如層層密布的濃雲,雨將落未落,風欲起未起。

別人的鞭法或橫掃,或直擊。

但他的鞭法,卻是卷過來的,大圈子套著小圈子,小圈子裡還有更小的圈子,大圈子外,還有更大的圈子。

一眼望去,只見大大小小,千千百百個圈子,有的圈子套手,有的圈子套頭,常人若沒和他交手,單瞧這圈子只怕也瞧暈了。

就連楚留香,委實也從未遇見這樣的鞭法,他知道只要被一個圈子套中,那就不是好玩的。

但這大大小小無數個圈子,每個看去卻是不多,誰也看不出哪個圈子是實,哪個圈子是虛。

虛虛實實的圈子,閃電般一個接著一個套來,要想閃避已是不易,要想擊破那更是難如登天。

楚留香一面閃避,一面轉著念頭,突然瞧見那邊賭桌上有個簽筒,裡面裝著整筒擲「狀元紅」的竹籤。

他凌空一掠四丈,已將一筒竹籤抄在手裡,等到長鞭追來時,他突然將一個竹籤投入了鞭圈。

只聽「拍」的一聲,長鞭一緩,將竹籤折為兩段!

長鞭卷斷竹籤後,圈子自也消失,但黑衣少年手腕一抖,又有無數個圈子捲起。

鞭圈一個接著一個捲來,楚留香手早的竹籤也一根接著一根飛出,每一招都不偏不倚投入鞭圈。

但聞一連串「劈劈啪啪」的聲響,宛如爆竹,但見圈子一個個地消失,竹籤也一根根地折斷。

那聲音固是好聽得很,情況更是好看已極。黑衣少年的鞭法固然可獨步武林,楚留香的破法更是妙絕天下。

要知長鞭捲成圈子後,力量便已蓄勢待發,一觸及外力,那滿蓄的力道想不發作也不行的。

是以竹籤投入後,鞭圈勢必非將之絞斷不可,竹籤被絞斷後,力量頓消,圈子也非消失不可。

這道理說來雖是簡單,但在臨敵交手,打得正火熾熱鬧時,要想出這道理來,可絕非易事。

楚留香正是學武的曠代奇才,不但武功一學就會,一會就精,而且臨敵應變的機智,更是超人數等。

有許多武功,他明明不能破的,但到了真的動手時,他卻能在一剎那間將破法想出來。

是以有些武功本比他高強的人,到了動手時,反而被他擊敗,雖然敗得莫名其妙,但越是莫名其妙,反而越是服帖,這也是人類心裡的弱點。

黑衣少年這一手「飛環套月,行雲布雨」縱橫大漠,從未遇著敵手,不想今日竟遇著如此奇特古怪的破法。

他心裡不禁漸漸著急,鞭勢更快,圈子越多,鞭圈越多,竹籤投得也更急,眼見楚留香手裡一筒「狀元紅」的竹籤,已堪堪將要用完了。

黑衣少年大喜忖道:「等你竹籤用完,看你還能如何?」

心念方動,只見楚留香右手將竹籤投出後,長鞭絞斷竹籤,圈子消失,鞭勢自然要緩一緩。

楚留香竟乘著這鞭勢一緩間,「分光捉影」將折斷了的竹籤子又抄在手裡,一根簽竟變作兩根。

黑衣少年又急又怒,圈子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更是變化莫測,有時他賭起氣來,那鞭圈已非套向楚留香。

但無論鞭圈投向什麼古怪偏僻的角落,楚留香只要手一動,那竹籤總是恰恰好投入圈子中央。

黑衣少年偏偏也是天生的拗性子,別人的手法越是高明,他越是要拼到底,竟偏偏不肯換過一種鞭法。

到後來楚留香忍不住笑道:「你套圈圈還沒有套夠么?」

黑衣少年咬牙道:「永遠套不夠的。」

楚留香道:「你要套到什麼時候?」

黑衣少年道:「套到你死為止。」

楚留香道:「我若永遠不死呢?」

黑衣少年道:「我就永遠套下去。」

楚留香怔了怔,失笑道:「閣下的脾氣,倒和牛相差無幾。」

黑衣少年道:「你若套得不耐煩,就趕快死吧!」

楚留香大笑道:「妙極妙極,這說法當真妙不可言,就連我……」

說話間,圈子仍在不斷套來,竹籤仍在不斷投出。

說到這裡,楚留香掌中剩下的十幾根竹籤突然全都飛出,但卻竟沒有一根能投入圈子中的。

高手過招,怎容得這絲毫差錯?

黑衣少年大喜之下,長鞭已套中楚留香的脖子,鞭梢一卷,「拍」的在楚留香面頰上留下一條血印。

楚留香雖敗不亂,身子突然蛇蠍般一轉,已脫出鞭圈,大仰身,向後直竄了出去,退到牆角。

黑衣少年冷笑道:「你還想走?」

他一招得手,怎肯容情,鞭圈又自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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