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卿在何方

孫學圃道:「我所知道的,也不過只有這麼多。」

楚留香目光移動,忽然道:「你說你曾經為她畫過四幅像?」

孫學圃道:「不錯,四幅。」

楚留香道:「你可知道她畫像為何要畫四幅?」

孫學圃道:「那時我也奇怪,普通人畫像,都只畫一幅,她為何要畫四幅?等我為她畫到第三幅像時,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楚留香急急道:「她可曾告訴你?」

孫學圃嘆道:「她告訴了我……她說,她要將這四幅畫像送給四個男子,這四個男子都曾經和她有過一段……一段情感,而此刻,她卻要和他們斷絕來往了。」

楚留香苦笑道:「她找你這樣的名手來畫像,為的就是要將她的美麗盡量保留在紙上,再送給那四個男子,這樣,她雖然離開了他們,他們卻再也忘不了她,她要他們每一次瞧見這幅美麗的畫像時,都要為她痛苦。」

沈珊姑咬牙道:「好毒辣的女子,她的目的果然達到了,我師兄每次瞧見她的畫像時,都像是被刀割般痛苦。」

楚留香道:「現在的問題是,她為何要和他們斷絕往來?」

沈珊姑道:「當一個女子不惜和四個愛她的男子斷絕來往時,她通常只有一個原因。」

楚留香道:「什麼原因?」

沈珊姑道:「那就是她要嫁給另一個男人了,比他們四個好得多的男人。」

楚留香微笑道:「不錯,女人的心事,的確只有女人才能了解。」

沈珊姑道:「她所嫁的男人,不是有很大的權勢,就是有很高的武功,不是有很高的武功,就是有很驚人的財富。」

她瞧著楚留香忽然一笑,接道:「自然也可能因為那男子和你一樣能令女子心動。」

楚留香笑道:「姑娘現在動心了么?」

沈珊姑臉紅了紅,但眼睛卻還是直盯著他,媚笑道:「幸好世上像你這樣的男人並不多,而錢財她也未必瞧在眼裡,所以她嫁的男子,必定是個聲名顯赫的武林高手!咱們只要能找出這男人是誰,也就可以找到她了。」

她居然將「咱們」兩個字說得噹噹響,卻連楚留香是誰都不知道。

楚留香笑道:「這範圍雖然小了些,但江湖中的名人、高手畢竟還是不少,依我看,姑娘不如將這幅畫交給我,回家等著,我若有了消息,定去報知姑娘。」

沈珊姑眼睛帶著媚笑,身子靠了過去,盯著他說道:「我為何要交給你?我為何要相信你?」

楚留香眼珠子一轉,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兩句話。

沈珊姑面色突然在變,倒退兩步,顫聲道:「是你……是你……你這惡鬼!」轉過身子,發狂似的奔了出去。

楚留香輕輕嘆了口氣,捲起了那幅畫,然後,就站在桌子前面,瞬也不瞬的凝注著孫學圃。

他那銳利的目光,似乎連沒有眼睛的孫學圃都能感覺得出,他不安的在椅上動了動,終於忍不住道:「你為何還不走?」

楚留香道:「我是在等。」

孫學圃道:「等什麼?」

楚留香微笑道:「等你說出還在為她隱瞞著的事。」

孫學圃呆了半晌,長嘆道:「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么?」

楚留香道:「我知道你雖然恨她,卻還是不願意別人傷害她,但你若還不肯將所有的事說出來,她只怕真的就要被人害了。」

孫學圃果然動容道:「為什麼?」

楚留香道:「收到你四幅畫的那四個人,現在都已死了。」

孫學圃失聲道:「死了?怎會死的?」

楚留香道:「我現在雖還不知道他們死因的真相,但卻知道他們都是收到秋靈素派人送去的一封書信後而出門被害的。」

孫學圃道:「你……你是說秋靈素將他們害死的?」

楚留香道:「秋靈素既然要他們為她相思一輩子,就絕不會再害死他們,她寫信給他們,說不定是因為她有了什麼困難,要他們趕去相助。」

孫學圃嘆道:「不錯,一個女人若是有了困難時,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對她最好的人,也只有這些人才會為她效忠效死。」

楚留香道:「而現在這四個人都已死了,害死他們的人,又接連害死了另外幾個人,為的只是不願我知道他們和她的關係,不願我也插足在這秘密里,由此可見,她的困難必定還未解決,說不定此刻正在危險中。」

孫學圃動容道:「此事既然如此兇險,你為何定要插足?難道你想救她?」

楚留香嘆道:「我若不知道她在哪裡,又怎能救她?」

孫學圃默然半晌,緩緩道:「你們方才忘記問我一件事了。」

楚留香道:「什麼事?」

孫學圃道:「你們忘記問我,我是在什麼地方為她畫像的。」

楚留香失聲道:「不錯,這一點想必也有關係。」

孫學圃道:「出城五里,有個烏衣庵,我就是在那裡為她畫像的,庵中的住持素心大師,乃是她的至交好友,想必知道她的下落。」

楚留香道:「還有呢?」

孫學圃不再說話。

楚留香收起畫像,轉身而出,突又回首道:「目雖已盲,心卻未盲,以心為眼,難道就不能作畫么……孫兄,你仔細想想,多多珍重。」

孫學圃呆了呆,眉目皆動,大聲道:「多承指教,請問尊姓?」

這時,楚留香已去得遠了。

窗外陰影中卻有一人冷冷道:「他姓楚,叫留香。」

楚留香奔下山,只見一輛烏篷大車停在山坡前,這種烏蓬車正是濟南城最常見的代步,白日間究竟不能施展輕功,楚留香過去問道:「這輛車可是在等人么?」

那車夫圓圓的臉,滿臉和氣,笑道:「就等著你走來咧!」

楚留香道:「你可知道城外有個烏衣庵?」

那車夫笑道:「你老找著俺,可找對人了,俺前天還送俺老婆上香去著,你老就上車吧,保險錯不了的。」

車馬啟行,楚留香在車上前思後想,將這件事又反覆想了一遍,這件事雖已略有頭緒,但關鍵還是要看是否能找著秋靈素,他此刻只不過知道西門千、左又錚、靈鷲子、札木合這四人都是為秋靈素出門的。

但秋靈素究竟是為什麼找他們?是否真的要求他們相助?像她那樣的女人,又會有什麼困難要人相助?

馬車走得並不慢,但那烏衣庵卻真不近,幸好楚留香在不停的動著腦筋,倒也不覺得十分焦急難耐。

最後那車夫終於停下車道:「烏衣庵就在前面樹林里,你老下車吧!」

前面一片桃林,小溪旁有個小小的廟宇,此刻已近黃昏。庵堂里隱約有梵唱傳出,想是寺尼正在做晚課。

桃林小寺,風景幽絕,這位素心大師,果然是位雅尼,否則又怎會和秋靈素那樣的美人結為知友。

庵堂的門,是開著的,楚留香走了進去,庵內尚未燃燈,梵唱之聲不絕,一位烏衣白襪的女尼,卻幽然站在梧桐樹下的陰影里,似乎正在悲悼著紅塵中的愁苦,到了這種地方,楚留香的腳步也不覺放輕了。

他躡足走過去,試探著問道:「不知素心大師可在庵里?」

那烏衣女尼瞧了他一眼,合十道:「貧尼正是素心,不知施主從何而來?為何而來?」

楚留香道:「大師久避紅塵,不知可記得昔年有位方外摯友秋靈素么?」

素心大師道:「記得即是不記得,不記得即是記得,施主何必問?貧尼何必說?」

楚留香微笑道:「說了即是不說,不說即是說了,大師若是執意不說,豈非著相了?」

他能與無花談禪,這機鋒自然是會打的。

素心大師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道:「施主倒也懂得禪機。」

楚留香道:「略知一二。」

素心大師嘆道:「施主既是解人,貧尼又何苦不解,施主既然來到此地,想必已聽孫學圃說起,秋靈素請人作畫,乃是為了贈別。」

楚留香道:「以後呢?」

素心大師道:「靈素早有慧根,割斷情絲後,更一心別絕紅塵,二十年前,便已在貧尼剃度下出家了。」

楚留香失聲道:「出家了?……現在……」

素心大師微笑道:「以她那樣的慧根靈悟,自然不會久在紅塵受苦。」

楚留香駭然道:「她……她難道已死了么?」

素心大師合十道:「瀟洒來去,無牽無掛……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這結果倒當真是大出楚留香意料之外,他委實再也想不到這秋靈素竟非嫁人,而是出家,更未想到她竟已死了。

他整個人都怔在那裡,竟似已動彈不得。

素心大師含笑道:「施主自何處來,何不自去處去?」

楚留香茫然轉身,走出了門,喃喃道:「秋靈素既已死了,那些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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