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幽谷寒泉困豪傑

從加德滿都到勃提崗城大約有五百多里,以十日為期,每日不過行五六十里,但因為是高原地帶,巴勃雖然精神健鑠,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走一程歇一里的,每天走五六十里,也要從日出走至日落,桂華生正好趁此欣賞沿途風景。

走到了第七天,忽見前面無路可通,只在兩峰之間橫架著一道鐵索橋,風吹鐵索,搖晃作響。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幽谷,還有一道大瀑布從山峰上衝下來,飛珠濺玉,水氣經過陽光蒸發,山谷中好像布了一層霧幕,風景奇美,但看看卻不由得心頭微顫。

桂華生道:「老丈,我背你過去吧。」巴勃道:「不必,我們國中,像這種鐵索橋到處都有,比這條長十幾二十倍的都有呢。我們都習慣了,你不必為我擔心。你先過去吧,我歇歇就來。」

桂華生聽他這樣說,一個人便先上了鐵索橋,他輕功絕頂,履險如夷,不料走至中途,鐵索忽然大大的震動,桂華生髮覺有異,定睛一看,只見在橋的那邊,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臉僧人,正在手執鐵索,用力猛搖。桂華生大喝道:「大和尚,你幹什麼?」那黑臉僧人不理不睬,用力一按,鐵索下沉,隨即放手,鐵索嘣的彈起,桂華生大怒,喝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你卻來謀害我!」腳尖一點,飛身掠起,落下之時,覷准鐵索,輕輕一點,復又騰身飛起。這是上乘輕功中的「蜻蜓點水」之技,桂華生起落幾次,看看就要飛掠到對面山峰,那黑面怪僧忽地哈哈大笑,凌空飛起,向桂華生撞來。桂華生身子懸空,急忙用左腳在右腳的腳背上一踩,借勢轉身,雙掌奮力一推,大喝一聲:「下去!」哪知這黑臉怪僧的掌力雄渾非常,絕不在他之下,四掌相交,蓬蓬兩聲,桂華生的身子竟似流星隕石一般墜下深谷,耳邊聽得轟如雷鳴的瀑布聲音。桂華生暗叫:「不妙!」危急中一個筋鬥倒翻,頭下腳上,正想找尋落足之點,雲氣瀰漫,卻哪裡看得清楚?陡然間又覺一股大力推來,桂華生身不由己的落在瀑布之中,縱是絕世英雄,亦難抵擋那急流衝擊之力。桂華生急忙閉了呼吸,過了片刻,暈眩之中忽覺壓力一輕,好像身已到了實地。

桂華生運氣一轉,呼了一口氣,飛躍而起,睜眼一瞧,但見眼前另有洞穴,綠草如茵,雜花生樹,回頭一看,那瀑布好像一幅碩大無朋的水簾掛在面前,原來桂華生竟被瀑布衝到一處無路可通的幽谷!

桂華生全身濕透,正在盤算如何出去,忽聽得側面有人哈哈大笑,桂華生一望,可不正是那個黑面怪憎,但見他也像落湯雞一樣,想必也是被瀑布衝進來的。桂華生怒道:「你是何人,為何加害於我?」那黑面怪僧好像聽不懂他說的尼泊爾話。發聲怪笑,嘰嘰咕咕的罵了一頓,桂華生和雅德星王子相處多時,對印度話略懂幾句,卻也聽不懂他罵些什麼,只是聽他說話中不時發出「雅德星」這三個字的聲音,桂華生心中一動,伸出兩隻指頭,指指自己,問道:「你說雅德星什麼?」

桂華生這一手勢的意思,表示他和雅德星乃是朋友,那黑臉怪僧「哼」的一聲,搖了搖頭,意殊不信。桂華生作了一個從地上將人扶起之勢,叫道:「雅德星是我救的,你知不知道?」那黑面怪僧聽不懂他的尼泊爾話,但「雅德星」這三個字音桂華生是用印度音念的,他觀神察色,再看手勢,猜出了話中含意,怔了一怔,忽地面色一變,作了一個推開之勢,咕咕嚕嚕的又罵了幾句,桂華生只聽得出「騙人」、「不許你出去」等三兩句斷斷續續的字句。

桂華生疑雲大起,心道:「莫非雅德星遭了不測之禍,卻怎的賴到了我的頭上?」看神情似乎這黑面怪僧是指他害了雅德星,雙方言語不通,桂華生無法分辯,心道:「我只有脫此險境,幫他到王宮去,才能說得清楚。」主意打定,往洞口便沖,那黑面怪僧忽地大喝一聲:「不準出去!」雙掌一堆,桂華生踉踉蹌蹌的倒退幾步,險些跌倒。本來若論功力,他與這黑臉怪僧乃是伯仲之間,不過他在跌下之時,先被掌力一震,再被瀑布一衝,尚未恢複過來,是以相形見絀。

桂華生怒道:「我非出去不可!」一摸腰間。他的騰蛟寶劍既是百鍊鋼,又可化作繞指柔,平日不用之時,便圍在腰間,當作腰帶,幸而沒有被瀑布沖走,桂華生解下寶劍,迎風一抖,向那黑面怪僧一指,喝道:「閃開!」

那黑面怪人兀立不動,說的仍然是桂華生聽得懂的那一句話:「不許出去!」桂華生沒法,寶劍盤空一舞,劍光暴長,心道:「看你讓不讓開?」哪知他剛剛舞起一朵劍花,只見那黑面僧人也拔出了一把怪刀,黑黝黝的並無刀鋒,刀身微彎,刀柄上卻綴以寶石,閃閃發光,桂華生那一招「雪花蓋頂」,本是護身的劍法,只圖外闖,無意傷人。這僧人卻哪裡知道,見他劍光一起,立即一刀砍下。

只聽得「當」的一聲,火花飛濺,桂華生但覺虎口疼痛,寶劍也幾乎把握不住,大吃一驚,這把刀毫不搶眼,想不到竟是沉重如斯!但見那黑面僧人已是失聲驚呼,連退幾步,原來他這把刀是用上好的鑌鐵,加進了十幾種稀有金屬所成的寶刀,足有七十二斤之重,卻被桂華生的騰蛟寶劍削了一個缺口,亦是出他意料之外。

桂華生見狀大喜,心知他寶刀雖怪,自己的寶劍還可以剋制得住,立即一個箭步跳上,一招「猛虎奪路」,寶劍平推,又往外闖。

那黑面僧人勃然大怒,身形一偏,又拔出一柄拂塵,左手持刀,右手持拂塵,「呼」的一聲,拂塵先落,迎面掃來!

桂華生是武學的大行家,見他輕輕一拂,塵尾竟是聚而不散,形如鐵筆,呼呼挾風,便知這一拂之下,實是藏有極強的潛力,然而持有寶劍,也不怎樣在意,騰蛟寶劍揚空一展,化成了一道銀虹,便要硬把他的鐵拂塵削斷。哪知就在即將接觸之際,塵尾忽地散開,根根如刺、萬縷千絲的塵尾,好像變成了無數利針,疾刺桂華生的渾身穴道。

桂華生突然碰到這一怪招,吃驚非小,幸而他功力深厚,機警過人,一見不妙,瞬息之間,已是運氣封住了全身大穴,立即用「風刮落花」之式,一飄一閃,脫出了那拂塵籠罩範圍,反手一劍,又擋開了那把怪刀的一擊。這幾招過如電光石火,但見劍光過處,塵尾被削了一撮,那黑面僧人連聲怒吼,又追上來!

桂華生雖然削斷了他一撮拂塵,身上也有七處穴道給他刺中,雖然封了穴道,亦已皮破血流,心中頗為驚駭,想道:這黑面僧人不知是什麼路道,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兵器之怪,層出不窮,看來並不見得比提摩達多差了多少。

只見那印度異僧揮刀舞拂,怒吼追來。桂華生摸不透他的路數,只好守而不攻,兩人功力在伯仲之間,所用的兵器,亦都是世上罕見的寶物,當真是旗鼓相當。那僧人攻不進來,桂華生也闖不出去,直打到雙方都精疲力竭,谷底不見日影,暮色沉沉之際,才各自罷手。那印度異僧就盤膝坐在水洞口,仍然是那句桂華生聽得懂的印度話:「不許出去!」

桂華生不理會他,自向幽谷深處走去,在暮靄蒼茫之中,但見到處都是奇花異草,行不多遠,還發現了一處清泉,泉水碧綠,涼氣沁人。桂華生暗自笑道:「這地方倒是不錯,要不是今日有此奇遇,我怎知幽谷之內竟是別有洞天。」他隨身還帶有一些乾糧,吃飽之後,再飲了幾口泉水,泉水清澈微甘,飲了之後,精神為之一爽。

這一晚桂華生盤膝靜坐,閉目養神,不敢熟睡,那黑面僧人也不來騷擾他,一夜無事。第二日一早桂華生走近水洞口,只見那黑面僧人也正在盤膝靜坐,一聽到桂華生的腳步聲,便立即跳起來,仍然是那一句話:「不許出去!」

桂華生大為奇怪,心說:「為什麼他不准我出去?若說他懷疑我害了雅德星,應該與我拚命才是。難道將我幽禁在這谷中,就是他的報復之道嗎?」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桂華生來回漫步,見他並無傷害之意,遂又回到清泉旁邊,將最後剩下的乾糧吃了,又喝了幾口泉水,想道:「巴勃在外面不知如何著急呢?這印度和尚不准我出去,我卻是非出去不可。」他昨天和這黑面僧人打了半天,對他的武功路數已摸到了幾成,經過一夜尋思,想試用達摩劍法中的七十二式伏魔劍破他,於是又出去和他惡鬥。

這七十二式伏魔劍威猛無倫,桂華生與他惡鬥,最初半個時辰果然佔了上風,殺得他連連後退,快要將他迫到水洞口,卻又給他穩住,打了半天,仍是難分勝負。桂華生心中有點奇怪,想道:「我與他的功力,昨天早已試出乃是半斤八兩,今天我在劍法上已佔了上風,他居然到了後來能夠守住,而我反覺有點精神不繼的樣子,難道在這一夜之間,他的功力加深,而我的功力卻消退了?」

打到日影西斜,桂華生又飢又渴,反而給那黑面僧人一步步迫退回來,只好罷手不鬥,又回到昨日之處,他的乾糧已竭,幸而泉中有魚,桂華生便捉了幾尾小魚,燒熟來吃。

這清泉中小魚甚多,燒熟來吃,味甚甘美,桂華生心道:「我即算被困在此一年半載,也不致於餓死了。」經過了這兩日的觀察,那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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