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五老興師

雲舞陽深深的嘆了口氣,道:「這幾天來你見到一些事情,聽到一些事情。你媽媽、陳玄機、上官天野,想必都在你面前說我。怪不得你這樣怨恨爹爹。」雲素素道:「陳玄機可沒有說你。」雲舞陽道:「我知道他們說我什麼,種種是非,我都不想分辯。我當年曾謀奪你外祖父的劍譜,又一直冷淡你的媽媽,這些都是事實,他們說我,我也絲毫不覺委屈。」

雲素素心顫手震,掩面說道:「你為什麼要冷淡媽媽。聽說媽媽嫁你的時候,曾為你寧願斷了父女之情,給你偷來劍譜,難道他對你還不夠好?」雲舞陽道:「那是我對不起她,我娶她本來就是為了這本劍譜!」

雲素素尖叫一聲,退了兩步,心中傷痛之極,想不到父親直認不諱,他們所說的竟然是真。只聽得父親又緩緩說道:「素素,你心地無邪,容不得別人做錯半點。僅僅這些,你就害怕了嗎?」雲素素道:「僅僅這些?你十幾年來冷淡媽媽,難道這還是小事。」

雲舞陽凄然一笑,說道:「我這一生做錯了許多事,他們說我的,有些是真有些是假,但即使全部是實,那也算不了什麼。最最令我難過的,是我曾做過一件極大極大的事情,天下竟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十幾年來,我一直為著這件事情悔恨!呀,素素,你可知道最最令人痛苦的是什麼事情?那就是你犯了罪孽卻沒人知道,沒有人責備你,讓你自己去受良心的磨折,這是天下最殘忍的酷刑!你是我疼愛的女兒,我如今說給你聽,寧願受你責備,受你的唾棄。」

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雲舞陽,此際竟是說得如此可憐,竟是像犯人面對法官一樣,要求他女兒的責備,他蒼白的臉上漸漸現出一片紅暈,顯見他的內心像一鍋煮沸了的開水,十分激動,可是雲素素心情比他還要激動,她始而驚奇,繼而駭怕,終而憐憫,她用顫抖的然而又是堅定的聲音說道:「爹,說出來吧,你做了天大的錯事,素素總是你的女兒!」

雲舞陽緊蹙的眉尖稍稍舒展,緩緩道:「二十年前……咦,待我看看又是什麼老朋友來了?」雲素素本想勸她的父親說了再走,側耳一聽,異聲四起,初聽之時,尚遠在門外,眨眼之間,就到了庭院,而且竟似有數人之多!雲舞陽叫道:「素素,你在這書房裡面不要出來。」緊張的神色不亞於惡鬥石天鐸之時。

雲素素從窗口望出去,只見院子里一排站著五個老者,三個是道士,其他兩個俗家裝束的一肥一瘦,外型像是鄉紳和教學先生。雲舞陽哈哈笑道:「武當五老,一齊光臨,真令蓬篳生輝!」

雲素素吃了一驚,武當五老的名頭她曾聽父親說過。武當派是當時武林的「大宗」,門徒最多,有道家弟子也有俗家弟子。這三個老道士便是武當山道家的長老,一個名喚智圓,乃是主持;一個名喚智弘,乃是監寺;一個名喚智廣,乃是達摩院首座。那個類似鄉紳模樣的老者名喚周桐,是武當北派的名宿;那個類似教學先生的名喚谷鍾,是武當南派的名宿。這兩個人天南地北,而今和武當山的三個老道聚集同來,顯見極不尋常。

智圓長老首先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特來問你要人。」雲舞陽早已料到他說這話,若在一兩日前,他見五老齊來,分明擺出恃眾要挾的形勢,定然發怒,如今經過這一場巨變,那爭強要勝之心早已冷了,淡淡說道:「要人,這個容易。請進裡面待茶。」武當五老本來以為有一場爭執,想不到雲舞陽一口應允。智弘道:「上官天野果然是在這兒。哼,哼,你將咱們的掌門弟子怎麼樣了。」周桐性子最急,不等智弘說完,就大聲叫道:「既是容易,你就趕快送他出來。誰有功夫喝你的茶!」

雲舞陽面色一沉,終於還是忍著不發,仰天打了個哈哈,道:「五老既不放心,那麼咱們就去,看看雲某有否虧待你們的掌門弟子?」雲素素隔窗叫道:「爹爹!」正待跳出,雲舞陽柔聲說道:「素素,這事情你不要管。爹爹答應,今日要為你大發慈悲,你放心吧。」說到最後一句,幾個人早已出了大門,奔上山坡了,那聲音是用上乘的內功傳過來的。雲素素大急,趕忙追出,她還未轉過山坡,雲舞陽和武當五老已是到了那個石洞前面。

但見洞門倒塌,地上儘是木碎塊,雲舞陽吃了一驚,領頭奔入,勃然怒道:「你們合力將我的洞門摧毀,還來問我要人?」智弘更怒,喝道:「你也是個成名人物,卻怎的如此撒賴?」周桐道:「你把咱們的掌門子弟收在那兒,是不是將他害了?」越說越怒,霍地一招「雲鎖蒼山」就向雲舞陽的琵琶骨抓去,雲舞陽一聲冷笑,反手一帶,周桐覺得兩腋風生,未及招架,已是被他帶出山洞。雲舞陽在洞口一站,朗聲說道:「要打出外面來打,別毀了我的靜室。」

智圓長者較涵養,說道:「咱們不是市井之徒,請兩位暫且動手,待判明曲直之後,是非自有公論。」這話似乎兩皆責備,實已是偏袒了周桐。雲舞陽一肚子悶氣,顧著身份,不便發作,心中暗道:「現成的事實擺在眼前,須不怕你們人多口眾。」

智圓長老最後走出,向地上一瞧,說道:「居士說這洞門是我們毀的,居士固然是一代大師,咱們五個老朽也還略解武學皮毛,這洞門一看就知是一人掌力所毀,不知是居士有心誣賴還是故作無知?」

雲舞陽心中一凜,再留神看那地上的木頭碎塊,若是五個人聯掌合力,則木頭所受的壓力從四面而來,理不應碎成一塊塊的形狀。這道理雲舞陽本該早就看出,只因他心中先入為主,兼之石天鐸已死,他根本上沒有想到世上還有像他這般功力足以震塌洞門的人,一時間無暇細思,話已出口,竟被智圓長老拿來當作反證。

雲舞陽被智圓長老問住,只得說道:「是我看走了眼,那麼上官天野早就跑了。」智弘長老嘿嘿冷笑,道:「這洞門明明是你自己震塌的,卻賴到我們頭上,是何居心?」智圓長老道:「他已認錯,也就算了。咱們現在只是問他要人。」周桐也插口道:「你囚禁咱們的掌門弟子,又故意自毀洞門,哼,哼,你是不是意欲移禍江東,你到底將咱們的掌門弟子怎麼樣了?」武當五老一人一句,越說越厲害。

雲舞陽怒道:「我若要殺上官天野,何須如此作為?試問我若要把他丟到山谷去喂狼,對你們矢口否認,你們又將奈我何?」這話說得頗為有理,雲舞陽確是不必用如此笨拙的方法來自毀洞門,謀殺一個晚輩。

但五老均是如此心想:除了雲舞陽之外,斷沒有第二個人有此功力。雲舞陽又道:「你們也親眼看見了?這靜室之中,留有我潛研武學的畢生心血。我把上官天野關在此間,這一番苦心用意,你們難道還看不出來?」

智廣冷笑道:「這都是你一人自說自話,誰知你怎樣對待上官天野?」谷鍾也道:「是呀,你是不是將他關在這裡,我們怎生知道?縱許你真的關他在此,你自毀洞門,更證實你對他不利。」智弘道:「除非你將上官天野即找出來,否則誰相信你的鬼話。」

忽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上官天野確曾關在此間。這洞門不是我爹爹所毀。」這兩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帶著一股定然要人相信的神氣。原來是雲素素趕來了。智弘道:「雲大小姐,你是給令尊作證來了?」話意中實在暗含譏諷,雲素素神態端莊,仍是一本正經的說道:「不錯,我是給爹爹作證。因為我昨晚親自見到上官天野,是我意欲放他逃,可是他不肯走。」轉過頭對雲舞陽道:「爹爹,你不惱我嗎?」

谷鍾笑道:「雲大小姐有這樣的好心?」智弘道:「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了。」兩人一吹一打,顯然是當雲素素有意偏袒父親,對她的說話毫不相信,雲舞陽這一氣非同小可,但覺武當五老不信他的話猶自可恕,不信他女兒的話,那可是對他大大的侮辱,只聽得他一聲狂嘯,砰的一掌掃去,將一塊大石打得裂為八塊,石屑紛飛!

武當五老一齊掠起,霎眼之間就排成了一個圓陣,準備應敵。智圓長老道:「你強辭奪理,說不通了,就老羞成怒嗎?」雲舞陽仰天大笑,道:「我要說理,也得看對方是不是說理之人。你說我強辭奪理,好,我就強辭奪理!上官天野乃是後學晚輩,對我毫無禮貌,深夜擅闖山門,是我將他拿了殺了,你們去請武林公斷吧!」

武當五老面面相覷,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智圓長老自命德高望重,平生講究的是以理服人,雲舞陽雖然自知「強辭奪理」,到底還沾了一個「理」字,乾咳了一聲,緩緩說道:「上官天野若是無緣無故擅自闖進你家,那麼你拿他殺了剮了,老朽決不敢為他出頭。你竊佔了武當派的劍譜,他身為掌門弟子,向你討還,怎能說是無理?」

雲舞陽面色一變,卻轉過頭來對女兒說道:「年青人說的話也未必可靠,你以後得小心在意才是。我把上官天野當作一個人材,原來他也會騙我。」

上官天野曾對他說過,他奉了牟一粟的遺命而來,這劍譜之事從未向人提過;又說過他來賀蘭山之前,曾留了一封信給智圓長老,要等了一年之後不聞消息,智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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