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龍爭虎鬥

燭影搖曳,但見雲舞陽嘴角掛著冷笑,緩緩的走進書房,雲夫人望了丈夫一眼,心中激動之極,臉上卻是木然的毫無表情,仍在卷那幅畫。

石天鐸道:「舞陽兄,你回來了!」雲舞陽冷冷道:「你料不到我回來得這樣快吧?」石天鐸道:「我有要事找你,已等你多時了。舞陽兄,你,你聽我說……」

雲舞陽跨上一步,利箭般的眼光在他夫人的臉上滴溜溜一轉,低聲說道:「寶珠,多謝你替我招待貴賓,把這幅畫放下,你該進去吃藥啦。」

雲夫人仍是不言不語,放下了畫卷,卻未移動腳步。雲舞陽又瞧了她一眼,冷冷說道:「好,你既抱怨我樣樣瞞你,你不走也罷,就讓你在這裡聽個明白。」

石天鐸急忙叫道:「舞陽兄,你聽我說……」雲舞陽道:「你不用說了,你的來意,我早已知道。」石天鐸道:「舞陽兄,不可多疑,石某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勇士,絕不會做出對不起朋友的事情。」雲舞陽道:「我多謝你的好意啦。你是不是為這個來的?」

只見金光燦爛,雲舞陽掏出一面金牌,石天鐸叫道:「你見過了七修道兄和蒲堅了?」雲舞陽道:「我已把他們驅逐下山去了。這面金脾是我扣了下來,免得他們再去遊說其他朋友。」石天鐸喜道:「舞陽兄,你果然都知道了。你做得對極,小弟佩服!」

雲舞陽冷冷一笑,雙掌一搓,把那面四四方方的金牌,搓成了一根金條,隨手一擲,金條沒入土中,掌力驚人,陳玄機在書櫥後面偷瞧,禁不住怦然心跳,想道:「前天要不是素素攔阻,他那一掌就能令我粉身碎骨。」

只聽得雲舞陽冷笑說道:「當年群雄逐鹿,我與先帝崛起草莽之中,身經百戰,撫心自問,無愧前朝。如今滄桑已變,物換星移,雲某亦已厭倦干戈,但願以閑雲野鶴之身,嘯傲煙霞,過太平歲月。先帝已死,大周早滅,我與張家早無君臣名份,張宗周黃口小兒,敢用金牌召我!」

石天鐸吃了一驚,他雖然不贊同幼主所為,但對張士誠的子孫還是自居於臣子的地位,未敢像雲舞陽那樣決絕的。聽雲舞陽這麼說法,心中一凜,衝口問道:「那麼朱元璋召你,你也是不去的了?」

雲舞陽傲然說道:「我自作主宰,獨來獨往,去也由我,不去也是由我,要你多管做什麼?」石天鐸道:「那麼昔日的一班老朋友,你是顧他們還是不顧了。」雲舞陽雙目一張,精光電射,道:「寶珠對你說了些什麼來?」石天鐸道:「聽說你見過羅金峰了?」雲舞陽道:「我喜歡見誰便見誰,我今晚就不喜歡見你!」

石天鐸苦笑道:「雲兄既是討厭小弟,小弟告辭!」雲舞陽冷笑道:「且慢,這幅畫你不要了嗎?」

石天鐸胸脯一挺,剎那之間,心中轉了好幾個念頭,毅然說道:「這幅畫先帝當年曾鄭重交託小弟,雲兄今日既已獨行其是,與大周恩斷義絕,那麼這幅畫交回小弟,留待幼主,實是最好不過了。」

雲舞陽側目回頭,輕輕說道:「寶珠,把畫給我!」聲調平靜,眼光卻是充滿殺機!雲夫人打了一個寒噤,叫道:「舞陽,你——」雲舞陽沉聲說道:「你不是把畫送給他嗎?不過,這畫是我當年親自取來,而今也該由我親手送回才是。」劈手奪過畫卷,「嘿嘿」兩聲冷笑,說道:「拿去呀,彭和尚已死,你石天鐸而今已是天下第一條好漢,有膽深夜到此,難道反而無膽拿這卷畫?」

石天鐸雙眼一睜,問道:「舞陽兄,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咱們兄弟數十年交情,這畫你若要留下,小弟也不願勉強。」雲舞陽打了個哈哈,說道:「虧你還提到交情兩個字,我雲舞陽心領了,你既不取畫,又不肯走,嘿,你得知道,這裡可是我家,你賴在這裡不走,當我是好欺負的么?」

石天鐸怒道:「舞陽,你把話說得明白一些,我馬上便走。哼,哼!你侮辱我倒也還罷了,你,你——」想說「你豈可損了寶珠」,話到口邊,究竟不便出口,突見雲舞陽面色一沉,說道:「今日之事,說話多餘。你既不走,雲某此刻便要向你領教鐵掌神筆的功夫!」「啪」的一聲,擲開畫卷,摘下牆上的昆吾寶劍。

雲夫人尖叫道:「舞陽!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你們沒來由廝拼做甚?」雲舞陽仰天大笑道:「寶珠,你居然還關心我?大丈夫既不能取信於妻子,又見疑於朋友,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我倒願意死在他的掌下,只怕他卻未必傷得了我!天鐸,亮出筆來,出院子去!」雲夫人面色慘白,想起丈夫十多年來對她的冷漠,而今又竟是不諒如斯!頓時氣塞胸中,焦急怨憤之情糾結一片,但覺心頭麻木,四腳酸軟,說不出半句話來。

只聽得石天鐸也打了一個哈哈,淡淡說道:「我知道你已練成達摩劍術,既然苦苦要伸量小弟,石某沒奈何只好捨命陪君子了!」要知石天鐸也是一代大俠,若再退讓,那就與身分悠關。雲舞陽已把他逼到了不能轉圓的地步。

月亮沉西,已是五更時分,兩人一聲不響的走出院子,但聽「嗖」的一聲,雲舞陽寶劍出鞘,寒光電射,低聲道:「天鐸,我不是成心占你的便宜,掌上的功夫是你遠勝於我,我只好動用兵刃。這把劍乃是斷金切玉的寶劍,你小心了。」石天鐸道:「多謝提點,客不僭主,請進招吧!」

雲舞陽手捏劍決,驀地一聲長嘯,崑崙劍揚空一閃,一招「流星趕月」,劍尖晃動,抖出了三朵劍花,左刺「白海穴」,右刺「乳突穴」,中刺「珠颯穴」,雖然還及不上七修道人一招七式,連刺七處穴道的快捷無倫,但這一劍刺出,飄忽莫測,似左似右似中,叫人無可捉摸,那奇詭變幻,卻又遠在七修劍法之上了。

石天鐸吃了一驚,想道:「達摩劍法,果然非同小可!」橫筆一封,但聽得「當」的一聲,火星四濺,石天鐸用了一個「黏」字訣,筆尖一搭劍身,將雲舞陽的寶劍彈出外門,但覺虎口發熱,判官筆幾乎拿捏不住!說時遲那時快,雲舞陽長劍一圈,消去了石天鐸力勁,一招「玉帶圍腰」,劍光如環,攔腰疾卷,石天鐸反手一掌,鐵筆橫封,以攻為守,奮力連解三招。

只聽得颯颯連聲,與風聲相應,精芒冷電,蓋過了星月微光。雲夫人倚窗觀戰,端的是透骨傷心,一個是同床共枕的丈夫,一個是青梅竹馬的好友,而令卻竟然以性命相拼,更難堪的是:自己也被捲入旋渦,若然上前勸解,無異火上加油,事情只有更壞!雲夫人越看越是傷心,傷心到了極點,反而一片茫然,腦子裡空蕩蕩,也不知想些什麼,但覺身如槁木,心似死灰,索性閉了眼睛,任由他龍爭虎鬥!

忽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叮噹密響,雲夫人不由自己的又睜開了眼睛,但見雲舞陽一招「神龍入海」,劍光橫掠,逼得石天鐸的判官筆硬接硬架,雖然石天鐸在硬接硬架之中,還是用了極上乘的卸力巧勁,劍光掠過,那精鐵所鑄的判官筆已是斷了三處缺口。

不但云夫人看得驚心動魄,陳玄機暗中偷聽,也幾乎要透不過氣來。緊張中暗暗惋惜:這兩人乃是當今之世數一數二的高手,石天鐸以前的名氣在雲舞陽之上,但云舞陽如今已練成了達摩劍法,誰高誰低,非經較量,就不得而知了。這兩大高手的拚鬥,一生中也未必有此機緣能見一次,可惜陳玄機卻只能以耳代目,那些神奇的招數,只能在兵器碰擊聲中想像得之。

雲夫人心不欲觀,眼睛卻是不由自主,但見雲舞陽一劍快似一劍,三十招過後,竟把石天鐸全身籠罩在劍光之下。雲夫人大是吃驚,又禁不住暗暗詫異。這兩人武功的深淺只有她最為知道,論理說來,她丈夫的劍法雖極神妙,石天鐸也不該在三十招之內,便頹勢畢呈!

只聽得又是幾聲叮叮噹噹的連聲響,雲舞陽劍勢如環,將石天鋒的鐵筆又削去了一片,忽地跳出圈子,按劍喝道:「石天鐸,你上來之時未用全力,如今你見識了我的劍法,我雲舞陽可是要你讓的么?再來打過,仔細接招!」長劍一起,慢慢地划了半個圓弧,待得話聲說完,「唰」的又是一劍刺出!

石天鐸與雲舞陽同時出身,同事一主,二十年前並肩作戰,曾經患難,情如手足;這次雖然被雲舞陽逼得動了手,心中傷痛之極,上來之時,確是未盡全力,哪知雲舞陽的劍術已經練成,威力奇大,高手比斗,豈容得絲毫退讓?初接招時,稍稍躊躇,便被雲舞陽搶盡上風,幾乎傷在他的昆吾劍下!

眼見雲舞陽的劍鋒又到,寒氣沁肌,銳風刺骨,劍勢比適才還凌厲幾分。石天鐸知道若還退讓,那就是有死無生,只好奮發全力,「呼」的一掌掃出,同時判官筆一個盤旋,幻出了千重筆影,六招一過,連點雲舞陽的三十道大穴,雙方都是搶攻,登時殺得個難分難解!

陳玄機心中暗暗嘆服:這雲舞陽確是一代武學大師的身份,在此等性命相撲之際,也不肯占強敵的絲毫便宜。其實陳玄機以耳代目,他哪裡知道雲舞陽這番做作,其中別含深意。

雲夫人這時也看出石天鐸初上來時是有意相讓,她深知丈夫的為人,禁不住心中感慨,想道:「石天鐸倒是還有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