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荒山劍氣

蒲堅大喜叫道:「石天鐸,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了。七修道兄,併肩子再上,將他宰了!」七修道人聲音嘶啞,長劍一收,叫道:「咱們在武林中總算是一號人物,如此勝他,雖勝不武,蒲堅老弟,走吧!」

七修道人大叫道:「罷了,罷了!你殺了此人,少主心意更難挽回,咱們兄弟之情,今日斷絕!」背起蒲堅,如飛下山。石天鐸嘆了一口長氣,黯然自語道:「事已如此,夫復何言,也只好各行其是了!」

陳玄機大是疑惑,想這石天鐸義膽忠心,當年曾舍了性命,在張上誠國破家亡之日,將他的兒子搶救出來,石天鐸的軍中舊侶,亦即陳玄機的師長叔伯輩,每一談及,無不欽佩,何以這個人卻罵他自恃武功,連少主的金牌也不放在眼內?難道這個人口中的「少主」不是大周(張士誠所建國號)的亡國太子么?

但見他「呼」的一掌,判官筆在掌底斜穿出來,七修道人長劍一封,判官筆筆鋒一轉,點到了蒲堅眉心,蒲堅一聲怪叫,倒退幾步,那蒙古武士撞了上來,被他筆頭一戳,正中手腕,登時血流如注。石天鐸只發一招,連襲三人,並傷了蒙古武士,看得陳玄機既是驚奇,又是佩服。

只見前面那個黑衣漢子,一聲長嘯,驀然止步,冷然發話道:「石某顧念多年情份,諸兄卻何故窮追不捨?難道當真要追到雲家,迫小弟決裂么?」隨即聽得一個破鑼般的聲音喝道:「石天鐸你休要自恃武功,連少主的金牌也不放在眼內!你到雲家意欲何為?」

七修道人道:「我輩同受先帝厚恩,捨身報主,份所應當。你為先帝保存血脈,我自是佩服得很。但大丈夫理當有始有終,你既放出先太子於前,何以又拋棄他的遺孤於後?何況少主年青有為,正該你我戮力同心,助他復國!你私自逃走,還要到此地找雲舞陽,請問你懷的是什麼心意?」

話猶未了,猛聽得石天鐸一聲長嘯,那嘯聲穿雲裂石,顯出了極其深厚的內功,何嘗有半點受傷的跡象,蒲堅剛剛撲上,聽這嘯聲,大驚失色,只聽得石天鐸大笑說道:「你那毒爪如何傷得了我!」反手一掌,「嘭」的一聲,將蒲堅打出了三丈開外,那蒙古武士不知死活,正在此際,霍地一鞭掃來,石天鐸叫道:「念在舊日同僚情份,我放蒲堅回去。這廝可不許走啦!」話未說完,但見蒙古武士那條長鞭給他劈手奪過,接著寒光一閃,「波」的一聲,判官筆往前一送,直插入了那蒙古武士的胸膛!

石天鐸「哼」了一聲道:「蒲堅,多年手足,你忍心下得這個毒手,那可別怪小弟無禮啦!」頭也不回,「呼」的就是反手一掌,那蒲堅身法好快,十指一伸一縮,陡的避出了一丈開外,又再撲上,雙臂箕張,十指猛插,真如一隻大鳥一般。

惡戰收場,荒山又歸靜寂。陳玄機一顆心兀是跳個不休。月光下只見石天釋凝望山頭,輕輕說道:「誰想得到我這一生還會走進雲家,呀,我去呢,還是不去?」陳玄機聽了,大為奇怪。心中想道:「適才他捨死忘生,不許別人阻攔,如今強敵已退,何故他又躊躇?」

那狀似鄉農的老者喝道:「石天鐸你自恃武功,違抗主命,破壞復國大計,侮辱居停主人,不管七修道兄如何,我先放你不過!」飛身一撲,雙臂一伸,陳玄機在樹後偷瞧,也嚇了一跳,這老者雙臂長異常人,這還不算古怪,十隻手指,竟如鳥爪一般,指甲長達幾寸,烏黑光亮,只見他聲發人到,十指長甲,插到了石天鐸的腦後!

陳玄機這才知道他叔伯輩所遙奉的「太子」已客死異域,石天鐸七修道人等口中所說的「少主」已是張士誠的孫子了,心中想道:「朱張二姓爭奪江山,這風波已延至第三代,將來還不知何時了結?那雲舞陽意欲賣友求榮,是不義之人。但他所說的為一家一姓爭奪江山殊屬無謂的話,卻也未嘗沒有道理。」一時思潮混亂,對自己捲入這漩渦之中,究竟是對還是不對,也感到茫然了。

月光之下,只見七修道人揚起一面金牌,叫道:「我是奉了少主之命追你回去!公義私情,都不許你叛主求榮!」

七修道人贊道:「好功夫,看劍!」劍柄一抖,登時捲起了一片寒光,劍花錯落,恍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灑落下來!七修道人當年與彭和尚畢凌虛二人齊名,殊非幸至。適才照面一招,雖然給石天鐸信手化解,那只是雙方初次試招之故,這一下他展出平生絕技,劍法確是驚人,每一招都藏有七種不同的變化,他的道號就是因劍法而得名,這七修劍法據當年彭和尚的談論,雖及不上武當派牟獨逸的達摩劍法神妙,但奇詭之處,卻有過之,除了牟獨逸之外,江猢上的劍客要數他第一了。石天鐸只憑一雙肉掌,單是對付七修道人,已感有點吃力,何況還有一個身法怪異、捷如鬼魅的蒲堅助攻,而那蒙玄武士,跌了一跤之後,他皮粗肉厚,沒有摔壞,歇了一會,抖動長鞭,居然又撲了上來。石天鐸在三個強敵的圍攻之下,陷於苦戰,應付漸感艱難。陳玄機愉看這一場惡戰,直覺驚心動魄,按說這幾個人都是他父親舊日的同僚,但他不知誰是誰非,難於排解,也不敢出聲呼喚。

石天鐸冷笑道:「我若要叛主求榮,也不必待今日了。想當年主上兵敗長江,我護送先太子單騎渡江,遠逃異域,一路之上,連斃朱元璋手下的十八名武士,我若想在朱元璋手下求取富貴,那錦衣衛總指揮的位子,也輪不到那個什麼羅金峰來坐啦!」

七修道人見他掌筆兼施,更是全神應付,一柄長劍飄忽如風,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時而縱高,宛如鷹隼凌空,時而撲低,宛如蝶舞花影,攻如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端的是神妙無方,變化萬狀,難以思議,難以捉摸。

這一鞭迅如駭電,間不容髮,就在這電光石火的霎那之間,但見石天鐸疾的一塌身,長鞭滴溜溜的,從他背上卷過,說時遲,那時快,石天鐸趁著那蒙古武士勁道減弱,新力未發之際,猛喝一聲,一手扯過長鞭,那蒙古武士未及撒手,竟是連人帶鞭,被他揮到空中,一人扯著鞭的一端,但石天鐸站在地上,蒙古武士身子懸空,無從著力,石天鐸揮動長鞭,旋風疾舞,那蒙古武士不敢舍鞭跳下,給他轉得頭暈眼花,大呼小叫!

當時武林咸尊彭和尚武功天下第一,至於石天鐸、雲舞陽、畢凌虛、七修道人等人則各有專長,難於評定,因石、雲二人均是張士誠最親近的武士,與彭瑩玉常在一起,所以又有人將石、雲二人與彭和尚並列,稱為張士誠軍中的「龍虎鳳」三傑。陳玄機小時候曾見過七修道長一面,不過那時陳玄機只有七歲,所以一時不能記起他。

鞭風過處,樹葉紛落,沙飛石走,「卡啦」一聲,陳玄機身側的一棵大樹,竟被長鞭掃斷了兩枝粗如兒臂的樹枝,勁力之大,實是驚人。石天鐸叫道:「念在你處多年,也有主客之誼,讓你三鞭!」唰,唰,唰,三鞭過處,石天鐸在一團鞭影之下,驀地一聲長嘯,一個「燕子鑽雲」,唰地憑空跳起兩丈多高,凌空下擊,那蒙古武士長鞭直抖,只聽得「砰」的一聲,肩頭已是中了一掌!石天鐸以鐵掌神筆,號稱武林雙絕,這一掌自是打得不輕,但蒙古武士居然也挺得住,悶聲不響的用個「怪蟒翻身」,連人帶鞭急旋迴來,朝著石天鐸立身之處又是猛的一鞭掃去!

「咕咚」一聲,那蒙古武士跌倒地上,原來石天鐸要應付蒲堅的攻勢,故此不得不把長鞭放開。那蒙古武士也真了得,身子懸空,被石天鐸轉了這許久,居然跌到地上,一個「鯉魚打挺」,便跳了起來,拾起長鞭,又向石天鐸猛掃。石天鐸雙掌一分,左掌一招,順著鞭勢向上一拖,將長鞭引開,右掌一招「拘虎歸山」,一粘一引,倏的化為「金鵬展翅」,向外一推,又將蒲堅的攻勢化解了。但見他形如虎撲,掌似奔雷,力敵兩人,仍是攻多守少。不過,他對蒲堅那十指長甲也似頗為顧忌,不敢讓它沾身就用掌力震開,如此一來,那蒙古武士的長鞭倒有了施展的機會,忽而卷地猛掃,忽而攔腰疾卷,抖起一團鞭影,與蒲堅聯手圍攻,頓時與石天鐸打得個難分難解。

七修道人叫道:「天鐸,咱們寄居別人籬下,豈可對瓦剌的巴圖魯(勇士封號)如此無禮!」石天鐸道:「好,我勸不來你們,你們也勸不回我,咱們各走各路,你們速離此地,我就饒了這廝一命。」

聽這琴聲歌意,雲素素竟然是在深深的思念他,陳玄機喟然嘆道:「我那白馬兒還在你家,明朝還會咀嚼你門前的青草。呀,我只怕不能再踏進你的家門了!」抬頭凝望:玉宇無塵,銀河瀉影,月光如水,良夜迢迢,只是心上的人兒,卻在可望不可即的梅花深處!

陳玄機也曾從叔伯輩的口中聽過蒲堅的名字,他是西涼的彝人,曾在西涼山中跟一個異人學技,練成了五禽掌法,那十指長甲含有劇毒,若被他插入皮肉,十二個時辰之內,便要血壞身亡,當年張士誠羅致了他,頗為重用。但因他武功不大正派,名頭也遠不如彭和尚石天鐸等人響亮,故此知道他的人不多。

七修道人連發追魂奪命的連環三劍,瞬息之間,便是三招二十一式,都給石天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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