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埃蒂的忍耐

在齊普·麥卡佛伊店前槍戰大約兩周前,卡拉漢神父去了一趟東斯通翰姆當地郵局。在那兒,這位來自耶路撒冷之地的教區牧師匆匆寫了一張紙條。儘管信封上寫了亞倫·深紐和凱文·塔爾兩個人的名字,可信的內容完全只針對塔爾一人,語氣並不是非常友善:

6/27/77

塔爾——

我是把你從安多里尼手裡救下來的那個人的朋友。無論你現在在哪兒,你必須趕快離開。找一間糧倉,沒人的營地,甚至如果實在不行,廢棄的木屋也行。你可能會覺得不舒服,但記住一點,不聽我的話只有死路一條。我每個字都是認真的!你別把落腳的地方的燈關掉,車就停在車庫裡或者車道上。把你的新地址寫在紙條上,再藏在副駕駛位腳下的地毯下面,或者門廊的樓梯下面。我們會來找你的。記住,能幫你卸下負擔的人只有我們,但是如果你想得到我們的幫助,你必須先幫助我們。

只是疑神疑鬼罷了。

以後不要再來這個郵局了,還有比這更傻的行為嗎???

卡拉漢冒著生命危險留下了那張紙條,而埃蒂,在黑十三的魔力下,也和死神擦肩而過。可這一切的結果又是什麼?結果就是凱文·塔爾逍遙自在地在西緬因到處尋覓絕版圖書。

埃蒂試探地邁出幾步,點點頭。每次當他把身體重量挪到右腿上,小腿的傷口就火辣辣作痛,不過還行——還能走路。

看來非得把手插進口袋、咬舌忍耐了,埃蒂暗自尋思,但是此時此刻,他甚至懷疑這種老辦法都不一定有用。

「不要再走大路,忘記我說過的每一個字,甚至就當我們壓根兒沒出現過,一切都是你在做夢。千萬別回你自己的家,連件襯衫都別拿。那兒再也不安全了。去躲躲,能走多遠走多遠。」

「我能,」亞倫接過話茬。「微軟。」

沒人表示疑義。

深紐濃眉下的一對眼睛緊緊盯著他倆。他拿起一顆草莓蘸了點兒糖,咬下半口。

他感知到訊息的同時羅蘭正在感謝塔爾和深紐的幫助。埃蒂本來走進衛生間,想上個廁所,可一瞬間,一切都被拋之腦後。他垂著頭,緊閉雙眼,坐在馬桶蓋上,努力想發給她一條回信,努力想告訴她如果可能盡量拖住米阿。他從她那兒感覺到了陽光——紐約的午後陽光——情況不妙。傑克和卡拉漢是在晚上穿越找不到的門到達紐約的;那是埃蒂親眼所見。也許他們能成功救出她,前提是她必須拖住米阿。

「是你!」先前所有的愉快興奮從塔爾的話音里抽離。「那個——」

卡倫熄滅了卡車引擎,埃蒂跟著照做。此時此刻,除了湖水拍打岩石、清風在松林間嘆息、鳥兒婉轉低鳴,四野闃寂。埃蒂向右一瞥,看見槍俠正安靜地坐在位子上,修長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膝蓋上。

埃蒂點點頭。

六月,傳來的回答夾著嘆息。一九九九年的六月。街上的女孩兒都露著肚皮——

「有人嗎?」

深紐扶著埃蒂從廚房走回了客廳。他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亞倫。深紐——幾乎在紐約住了一輩子的老紐約——怎麼能如此肯定地斷言合作城在布朗克斯,而埃蒂卻記得它在布魯克林?

「有危險嗎?」

「你說說而已,」塔爾終於把手抽了回來。

「很有可能,」亞倫微微一笑。

羅蘭用另一種語言對他說了一句話,塔爾身子猛一縮,立刻刷刷兩筆在文件上籤下大名,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細線,幾乎都看不見了。埃蒂代表泰特集團也簽了名。重新握起鋼筆給了他很奇怪的感覺——他幾乎已經記不起上次拿筆是什麼時候了。

埃蒂沉吟片刻,最終選擇承認。他從未試圖掩飾自己本性里單純又野蠻的一面。有時他也會煩惱,但他從不會否認這一面的存在。歸根結底,又是誰引出這一本性,讓它變得如此犀利?

埃蒂聽從了羅蘭的話,又覺得愚蠢又有些害怕。這樣的場景他在多少部西部片里看到過?有時候是約翰·韋恩咬住一根木棍,有時候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咬住一粒子彈,他還記得在有些電視劇里羅伯特·卡爾普咬的就是皮帶。

「但外表英俊,」埃蒂插口說。「別忘了這點。他可是性感型男吶。」

「是的。你還記得我提過的那個朋友,唐尼·羅賽特,范德比爾特大學的歷史教授嗎?」

「之前沒人在那兒挖挖采采。」

「好吧,就聽你的吧,」埃蒂在卡倫的車裡小聲咕噥了一句,跟著也下了車。

「羅蘭,」他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我琢磨這地方沒人,」他說,「但廚房裡亮著燈。」

「嗯哼,」埃蒂回答。「約翰,我有——」

「我要求你把書還給我,」塔爾立刻回答。「你最好完璧歸趙,年輕人。」

「拜託你們倆能不能告訴我們你們在說什麼?」深紐問道,但儘管他問得十分禮貌,羅蘭和埃蒂還是置若罔聞。

「對,對,我知道,所有人都擁上去搶那些垃圾,抬高了股價。這些行為在我眼裡就像,你知道像什麼嗎?」

「聽起來你似乎很肯定。」

深紐靠回椅背。「哎唷。」

深紐仍然滿腹狐疑。「你真的這麼認為?」

「是的,」深紐最終回答。「我相信他是明白的。」

「無論如何,他把七個鎮子的地圖掛在了自己書房的牆上:斯通翰姆,東斯通翰姆,沃特福德,洛弗爾,瑞典鎮,弗雷伯格,和東弗雷伯格。每個報導過時空闖客出現的地點上都插了一根大頭釘,你明白嗎?」

「微軟的股票,」埃蒂繼續說,「你可以在一九八二年以十五塊錢買進。到一九八七年——就是我開始永久度假的時候,你可以這麼說——每股已經漲到了三十五。百分之百的收益率都不止。」

「所以我說……沒錯兒,中心就是龜背大道。因為沿路就釘了好幾個大頭釘,不是六個就是八個;整條大道還不足兩英里長,只不過是七號公路延伸出來的一條環路而已,圍著柯撒湖繞了一圈以後又回到七號公路。」

羅蘭的視線從木屋轉移到左邊,伸手握住了左輪槍的檀木槍把。「約翰,」他說,「很高興認識你,但現在你得離開了。」

「是啊,可要是一九八二年我買進了該死的微軟股票就好了,」亨利說。「你知道嗎?當時每股只賣十五塊錢,現在已經漲到了三十五!噢,上帝!」

「好像那些東西還挺流行的,」埃蒂斗膽說。並不是因為他真的在意,只不過,管它吶,畢竟是在閑聊。「尤其是微軟。大有前途。」

約翰·卡倫微微一笑。「最好不是,」他說,「但還是要謝謝你的稱讚。」他略一停頓,撓了撓滿頭銀髮。「如果能算做稱讚的話。」

「書里是卡拉漢神父,封面上卻被寫成了科迪神父,那實際上是鎮上醫生的名字。」

「至於那輛舊福特車——」

「你們是不是就是在凱文和討厭的安多里尼討價還價時出現的那些人?」

「會動的圖片,有故事情節。」

埃蒂瞥了一眼羅蘭,羅蘭把煙頭在鞋跟掐滅,略微頷首。埃蒂怒目圓睜地再看向深紐,一言不發。

「是啊,」槍俠回答。「如果你願意這麼想。願上帝與你同在。」

「阿萊里克之孫?」

「要麼在這兒,要麼就停在附近,」埃蒂回答。「你肯定能找得到,或者別人也會發現的。甭擔心。」

卡倫咧嘴一笑。「我要說的正是這個。」

埃蒂站起來,身子一晃,連忙扶住廚房桌子。片刻之後,他穩住身形。

卡倫又笑了笑。「你也是,年輕人。不過你們千萬得提防那些時空闖客。」他略一停頓。「其中一些人不是很友好。很多報導都這麼寫的。」

凱爾,卡拉,卡拉漢,埃蒂想著,嘆了口氣。

埃蒂附和地點點頭。丹-泰特。拯救者。很適合形容約翰·卡倫——此刻,他就像河岔口的老人一樣,已經永遠離開了他們的生命。的確離開了,不是嗎?儘管他說起那個在佛蒙特的朋友時有點兒不對勁……

「——但是你全怪在這個年輕人頭上,」深紐照舊保持溫和又略帶遺憾的語氣,「是非常不公平的。」

「對,因為當時那個作者太年輕,還沒出名。他也許會永載青史,也許不會。」塔爾聳聳肩,彷彿在說一切任憑卡決定。「但那本書……第一版只印了七千五百本,幾乎只在新英格蘭出售。」

沒有車,自然就沒有副駕駛座位下的地毯。所以埃蒂決定先在門廊樓梯下試試運氣。但他還沒來得及朝那個方向邁出步子,羅蘭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指向遠處。可是埃蒂只看見通向湖面的蔥蘢山坡和另一座船屋鋪滿干松針的綠瓦屋頂。

「有人在那兒,」羅蘭囁嚅道,雙唇幾乎沒動。「說不定是兩個傻瓜中比較聰明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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