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投擲遊戲

「斯蒂芬·金的第二本書。」

「那個我倒不知道,」他說。「只曉得他收集書,因為他告訴了簡·薩古斯。簡在五號公路和蒂米提大街交界的地方經營一家小店,在這兒往南一英里左右。實際上那個男的和他的朋友就落腳在蒂米提大街,如果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我猜是同一個。」

是該放下這個話題去找塔爾的時候了;凱文·塔爾也許是有些氣人,可他擁有一塊空地,全宇宙最珍貴的野玫瑰就生長在那兒。而且他知道關於珍稀書籍和作者的一切事情。很有可能他也知道《撒冷之地》這本書的作者,比卡倫先生知道得多。該放下了。但是——

「那麼你開一輛把我們帶到塔爾在蒂米提大街的住所,然後埃蒂……」羅蘭稍稍頓了一下。「埃蒂,你還記得怎麼開車嗎?」

「羅蘭,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腦中的概念太龐大……簡直……我不知道,簡直太他媽的可怕……」

「我知道,」埃蒂此時已經感到有些絕望,甚至覺得凱文·塔爾可能已經落到了老丑怪安多里尼的手裡。也許雜貨店的那場伏擊不過是傑克的餐後甜點。「估計你不能——」

「真的?」

「噢,我的消息可比你要的更多,把你們直接帶到他們的落腳點。」

從來沒有表現出過任何幽默感的羅蘭這次還是沒有笑。相反,他把注意力重新轉回到卡給他們送來的丹泰特——拯救者——身上。「等我們一找到塔爾,你就趕快離開,約翰。只要不跟我們一條路就成。就當是去度個假。兩天應該足夠了,兩天後再回來。」羅蘭希望日落之前就能完成他們在東斯通翰姆的任務,不過他不願意說出口,生怕一說出來就弄砸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們怎麼才能找到他?」羅蘭問。

埃蒂朝羅蘭看看,羅蘭只是搖搖頭。羅蘭見過塔爾沒有?此時埃蒂反倒記不清了。可能沒有。

「對,就是他,」埃蒂連忙肯定。

埃蒂臉色一亮。「羥考酮,啊?」還沒等約翰·卡倫答話,他就一口把藥片吞了進去。

「絕無虛言。」說完埃蒂轉身對槍俠說。「我們的包袱怎麼辦,羅蘭?」

「噢。」卡倫微微頷首。「我只收集最棒球員的簽名,難道你不知道嗎?」

羅蘭點點頭,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一片煙葉。「也許我可以自己卷一隻。」

「任何能讓你安全的地方,」羅蘭回答。「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你會去哪兒,先生。我們倆都不想知道。」

「真他媽的,」埃蒂看著卡倫說的那個棒球。「竟然是貝貝·魯斯的親筆簽名。」

「嗯哼,」卡倫回應道。「而且在他加入紐約揚基隊之前,揚基的簽名我還看不上呢。那時魯斯還在為波士頓紅襪隊效力……」他突然打住。「在這兒,我就知道我還有。我媽媽常說,可能有些陳,不過總比沒有的好。給你,先生。我侄子留在這兒的,不過反正他也還沒到能抽煙的年紀。」

卡倫遞給槍俠一盒裝滿四分之三的香煙。羅蘭若有所思地來回翻轉煙盒,指著盒子上的商標問道:「圖上畫的是單峰駝,不過上面寫的不是這個詞,對不對?」

「不是。他和他的家人大概是兩年、也許三年前搬過來的。我想他們剛搬到北方來的時候是住在溫德罕的,要麼是雷蒙德,反正是大色罷哥區兩個鎮子中的一個。」

「你知不知道斯蒂芬·金是否一直就住在布里奇屯?」

「我們必須——」

埃蒂點點頭。他覺得自己已經筋疲力盡,就像一名律師剛剛經歷完長時間盤問證人的痛苦過程。「我們趕快出去吧,」他對羅蘭說。

「當然。」

卡倫雙眉糾結在一起,一動不動地盯著羅蘭,明顯在掂量羅蘭的話到底有幾分認真。顯然,權衡的結果並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這些名字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是不是?」約翰·卡倫問羅蘭。

「嗯,」羅蘭說。「我朋友……謝謝你。」他接過卡倫遞過來的火柴,點燃香煙。「我朋友好久沒回來了。我猜他一直很牽掛這一切。」

「要是你跟我們待在一起,」羅蘭打斷了他,「可能你再也不會為糧倉鋪屋頂了。」

「他的名字叫凱文·塔爾。他的朋友亞倫·深紐應該和他在一起。」

約翰·卡倫雙眼微眯,彷彿在計算。「不是很老,我覺得。最多三十剛出頭。」

「哪兒?」

「什麼?」卡倫反問,帶著濃重的緬因口音。

「好吧,」他邊說邊把球投回給小鎮看守人。「把球鎖起來,我們去蒂米提大街吧。不過還有最後兩個問題。」

「埃蒂?」羅蘭說。「你臉色怎麼一下這麼灰。是不是你的腿?」

「哦,也許他們這時還沒開始這麼叫他,」埃蒂幾乎是自言自語。「德懷特·伊文斯呢?那個右翼手?」

約翰灰色的眉毛微微一揚。「你說真的?」埃蒂點點頭,他回答:「七月九號。公元一九七七年。」

他一直很喜歡霍比特人,覺得如果自己餘生能在霍比特村度過肯定會非常幸福,那裡最多只有煙草,也沒有一直以欺負弟弟為樂的大哥哥。令人驚訝的是,約翰·卡倫坐落在樹林里的小木屋倏地把他拉回到過去那段與毒品為伴的黑暗日子,大概是因為小木屋讓人感覺就是霍比特人的家。客廳里傢具不多,但非常整潔:一張沙發,兩張軟凳,扶手和椅背上覆著裝飾用的白紗。牆上掛著鑲金邊的鏡框,裡面黑白照片上肯定是卡倫的兄弟,對面牆上掛著的照片上則肯定是他的祖父母。牆上還掛著東斯通翰姆志願者消防隊頒發的感謝狀。籠子里有一隻小鸚鵡,壁爐邊躺著一隻貓。他們進屋的時候小貓微微抬起頭,一對碧綠的眼珠子衝來人盯了一會兒,然後一溜煙跑進了後面的卧室。卡倫的安樂椅旁放著一個煙灰缸,裡面有兩隻煙斗,一隻是玉米棒子做成的,另一隻則是歐石楠木做成的。屋裡有一台老式的收錄機(那種有多頻率刻度盤和一個調頻大旋鈕的收錄機),但是沒有電視。房間散發出煙草和肉香混合的氣味。雖然小屋乾淨整潔,但只消一眼你就能看出住在這裡的男主人沒有結婚,約翰·卡倫的客廳幾乎正在高唱單身貴族的歡樂。

「你會想要他的簽名的,就放在這兒,」埃蒂邊說邊敲了敲柜子。「也許就放在貝貝·魯斯的同一層。」

埃蒂朝他揮揮手,牽動了胳膊上的傷口,疼得他微微一縮。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約翰·卡倫。「耶路撒冷之地,並沒有這個地方,對不對?」

「你瞧,」卡倫回答,「你也許說到點子上了,年輕人。興許是巧合,興許不是。」

「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從紐約來,」埃蒂告訴約翰·卡倫。

「約翰,關於那本書的名字,《撒冷之地》。實際應該是《耶路撒冷之地》,對不對?」

約翰吐了口煙,沉吟了一會兒,答道,「不想。知道了就沒意思了。」

「真他媽的,我可不喜歡這個主意。」

「那沒什麼大不了的,」卡倫拿起煙斗,答道。「你再看看頂上那層。」他從邊桌的抽屜里拿出一撮阿爾伯特王子牌的煙草,塞進煙斗。他瞥見羅蘭正盯著他。「你也抽煙?」

埃蒂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不禁呻吟起來。那正是他見過的男人,正是凱文·塔爾。他的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難道他以為到了波士頓北部他就脫離危險了嗎?

埃蒂笑了起來。「的確疼得厲害,但是我還能走。應該還不算太倒霉。」

「羅蘭?我們的——」

「我們的槍還在,其他的都不需要,」羅蘭的語氣比他自己想像的更加生硬。「傑克有那本小火車的書,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再做一個指南針。否則——」

「一個叫做斯蒂芬·金的傢伙,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噢……二十、二十五英里。」

「你的腿怎麼樣?」約翰問。「看起來血已經不流了,不過你的傷口很深啊。」

「羅蘭,你太傷我的心了。」

「我猜五十齣頭。」

埃蒂撅起嘴,吹了一聲口哨。

羅蘭本來還在左右手互擲棒球,聽到卡倫的話,立刻停了下來,搖搖頭。「不行。你必須到其他地方去。」

「他收集舊書,對不對?」埃蒂驀然閃現的驚訝表情落在卡倫的眼裡,他大笑起來。「我告訴過你,夏天到鎮上來的人沒一個能逃過我的眼睛。你永遠不會預先知道哪個會欠債不還,哪個會在這兒順手牽羊。八九年前,一個從新澤西來的女人到了我們這兒,結果她竟然是個縱火犯。」卡倫搖搖頭。「她長得就像小鎮圖書館員,慈眉善目,誰都沒想到她竟然放火燒毀了斯通翰姆、洛弗爾和沃特福德的所有糧倉。」

「閉嘴。」他從來沒有這樣對羅蘭說話,但這兩個字就這麼脫口而出,他也並不打算收回。埃蒂的腦海中隱隱回蕩起卡拉古老的歌謠:來吧來吧考瑪辣,聊天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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