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面埋伏

店主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如果他還有能力做出反應的話——埃蒂猛地抓住羅蘭的肩頭。「輕騎兵旅的衝鋒 ,」他模糊不清地喃喃說,可羅蘭根本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不過重要的是,埃蒂發現又來了六個人正按照Z字形路線向馬路這邊衝過來。

約翰置若罔聞。又有三名歹徒向羅蘭這側的店門衝過來。他們瞥見槍俠平靜而可怕的臉色,想要撤退,可是還沒等他們新買的運動鞋鞋跟著地,他們已經一道下了地獄。埃蒂想到了停在馬路對面的六七輛汽車和大型的探險家房車,心裡犯起嘀咕,巴拉扎到底派了多少人來執行這次任務。肯定不只他自己的人。那麼他買這些殺手的錢又是從哪裡來的?

無疑下達指令的是巴拉扎,但是傑克·安多里尼才是現場指揮,最高長官。這次的任務可不僅僅是把付不起賭資的醉漢痛打一頓,也不是說服雷諾克斯大街上某個猶太裔珠寶店主他需要保護;這回是真正的戰爭。傑克相當聰明——至少同埃蒂當年跟著亨利嗑藥鬼混時碰到的大多街頭混混相比——但他同時也很愚蠢,與智商無關的那種愚蠢。正在大肆嘲笑他的那個傢伙曾經不費吹灰之力打得他滿地找牙,但是傑克·安多里尼想方設法地忘記了那段屈辱。

羅蘭舉起槍,對準了另一個油泵。比起店前面的那幾個,眼前這個又舊又銹。油泵上只有一個詞。「柴油,」羅蘭念道。「是不是一種燃料?我猜得沒錯吧,啊?」

這時,又一個不怕死的傢伙朝埃蒂一側店鋪的牆角猛衝過來,卻發現埃蒂早就等著他了。埃蒂浸在鮮血里的臉一笑,那傢伙立刻丟下槍舉起雙手。不過還沒等他的手舉到肩膀,埃蒂已經砰的一槍打穿他的胸膛。他正在學,羅蘭暗想。眾神保佑,他的確學得很快。

「向里撤,」槍俠囑咐埃蒂。「立刻。」

「突變異種,」老兄弟重複了一遍,彷彿在細細品嘗這四個字。「是啊,我猜這個名字再適合他們不過了。但不僅是他們,還有一些動物,那種我們這一帶從沒見過的鳥兒。不過讓人們談論得最多的、最擔心的還是時空闖客。唐尼·盧賽特給他在杜克大學的一個熟人打了電話,那個熟人又去諮詢了他們靈異研究的專家——真有意思,一所正宗大學裡面居然會有這種機構,不過顯然就是有——靈異研究的一位女士說那些人應該被稱做時空闖客。如果他們又突然消失的話——他們總是就這麼消失了,除了一個傢伙最後死在了東斯通翰姆的村子裡——他們就叫做出走者。那個女士說許多研究這種現象的科學家——我猜你們會叫他們科學家,不過我知道很多人可不以為然——相信他們是來自別個星球的天外來客,太空船把他們送下來,後來又把他們接回去,但是大多數人認為他們穿越時空來到這裡,或者來自與我們這個世界平行存在的其他世界。」

這麼說,卡倫也感覺到了。那就不是想像。應該更可能是某種心靈感應。

「埃蒂!」羅蘭冒險地扭過頭。「你——」

「過去幾年裡來了好多這樣的人,」約翰接著說。「沃特福德、斯通翰姆、東斯通翰姆、洛弗爾、瑞典鎮……甚至在布里奇屯和丹麥鎮。」最後那個鎮子在約翰的緬因口音中聽起來像丹馬鎮。

「趴下!」羅蘭趴在半昏迷的(現在幾乎連氣兒都沒了)同伴身上大吼道。「看在你們上帝的分上,立刻趴下!」

「員工專用!」埃蒂大叫。他低下頭,看見自己右腿膝蓋上面三寸左右的血窟窿。子彈並沒有炸碎他的膝蓋骨,不幸中的萬幸,可是,噢,我的媽呀,真是疼死了,簡直疼到了骨髓里。

儘管店裡很暖和,那個年近半百的男子穿著一件格子圖案的法蘭絨襯衣。他迅速鬆開原本拿在手上的罐頭(上面印了一副番茄圖片),敏捷地矮下身子。另外兩名婦女沒來得及躲避,瞬間被機關槍雙雙射死。一個被子彈穿透了胸膛,另一個則被轟掉了半邊腦袋。被射穿胸膛的那個像個米袋似的軟綿綿癱倒在地,而那個被射中頭部的婦女朝羅蘭蹣跚走了兩步,鮮血就像火山爆發噴薄流出的岩漿似的狂飆了出來。小店外面機關槍又開始第二輪掃射,致命的彈片滿天亂飛。被轟掉半邊腦袋的婦女最後轉了兩圈,手臂上下振動了幾下,癱倒在地。羅蘭趕緊伸手去摸自己的槍,慶幸地發現還在槍套里:摸到檀木槍,他感到一絲安慰。迄今為止一切還算順利。他賭贏了。顯而易見,他和埃蒂順利來到了目的地,那些槍手能親眼看見他們,看得一清二楚。

「唔……?」回應微弱而困惑。埃蒂只能睜開一隻眼睛,右眼。左眼已經被鮮血糊住了。

「埃蒂!」羅蘭低吼。「埃蒂,你得幫幫我!」

羅蘭和那名身穿法蘭絨襯衣的顧客推開員工專用門,埃蒂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奮力拖著齊普緊隨其後。門後是一間不小的儲藏室,裡面混雜著多種穀物的氣味,有些像濃郁的薄荷,更多則像咖啡味道。

「嘿,」傑克·安多里尼回應道,聽起來頗為驚訝,但並沒著惱。埃蒂懷疑他根本一點兒都不驚訝,並且確信傑克想要的就是報仇。他在塔爾書店的儲貨區受了傷,但這點還不是最糟的。他還受到了羞辱。「嘿,小滑頭,你是不是就是那個威脅敲碎我的腦袋,把槍抵在我下巴的傢伙?老天,槍印子還在呢!」

「照他說的做,齊普,」另一個人回答——羅蘭估計就是剛剛拿著番茄罐頭的人。

現在打頭陣的換成了法蘭絨襯衣先生,羅蘭跟在後面很快走到儲藏室的中間通道。兩邊的貨架上滿滿當當堆的都是罐頭。埃蒂不屈不撓地拖著店主一瘸一拐緊隨其後。老齊普腦袋一側的傷口讓他流了不少血,埃蒂一直以為他會昏過去,但是實際上齊普表現得……呃,怎麼說呢,更加喋喋不休。他不停追問羅絲·畢墨和她妹妹出了什麼事兒。如果他問的是店裡的那兩名婦女(埃蒂相當確信他就是在說她倆),埃蒂倒希望齊普還是不要太快恢複記憶的好。

重型卡車尖嘯一聲,剎車停下來,緊接著卡車後部發出噗噗的摩擦聲。碩大的橡皮輪胎在鋪著碎石的路面上又摩擦了一段,留下幾道黑色輪胎印。羅蘭注意到車上重達好幾噸的貨物開始向一側傾斜,碎木條向湛藍的天空飛去,與馬路對面的槍火交織在一起。整幅景象讓人不由生出幾分恍惚,就像眼睜睜看著某種遠古的猛獸扇著著火的翅膀從雲端翻滾下來。

唱:考瑪辣——麵包——發酵!

他們先下地獄再上天堂!

扳機扣動,硝煙正濃,

你就得把它戳進烤箱。

和:考瑪辣——來——七遍!

加點鹽讓麵包發酵!

烘得火熱再降溫變涼,

最後把它戳進烤箱。

法蘭絨襯衣先生搖搖頭,一對湛藍的眼睛熠熠發光。羅蘭看得出他嚇得不輕,但並不恐慌。店主一臉恍惚,盤腿坐在他身旁,難以置信似的看著自己的血嘀嘀嗒嗒掉下來,迅速染紅了系在腰間的白色圍裙。

「我也不知道,」埃蒂並沒據實相告。

羅蘭爬過碎了一地的門玻璃。玻璃碴扎進他的膝蓋和指節,一陣陣刺痛,不過他根本不在意。嗖的一聲一粒子彈從他太陽穴邊划過,他連眼都沒眨。屋外一派明媚夏光,院子里豎著兩個油泵,上面印著美孚二字。另一邊停著一輛舊車,要麼屬於兩個女顧客之一(反正她也不會再用得上),要麼屬於法蘭絨襯衣先生。油泵前有一片停車帶,已經被油污染得黑黢黢,再過去就是柏油馬路了。馬路的另一邊矗立著幾座小樓,外牆統一刷成灰色,其中一座上面寫著鎮辦公室,另一座上則是斯通翰姆消防站,第三座,也是最大的一座,上面標著鎮停車場。這些樓前面的停車帶同樣鋪著柏油路(用羅蘭的話說,是用碎石鋪成的),停了幾輛和大型牛車一般大小的汽車。就在這時,六七個荷槍實彈的傢伙從車後跑了出來,其中一個腳步略微遲疑,羅蘭立即認出他:恩里柯·巴拉扎手下那個醜陋的中尉,傑克·安多里尼。槍俠親眼看見這個傢伙被子彈打中,還沒死透時就被西海淺水中的食肉大螯蝦生吞活剝了。怎麼現在又出現在這兒?其實箇中原因並不難猜,無限多個世界繞著黑暗塔這根中軸旋轉,如今他們所處的只是其中之一。但只有一個世界是真實的;在那裡,一切終止後就會永遠終止。也許是這個世界,也許不是。但不管怎樣,現在已沒空多想了。

「什麼?你說什麼?」羅蘭疑惑不解。

「埃蒂!」羅蘭輕聲叫道。「到我這兒來!」

「有時候,」約翰壓低了聲音,此時小艇已經駛進船屋的陰影下。「有時候他們身上有傷。甚至是畸形。被毀得一塌糊塗。」

羅蘭取出左輪槍的彈膛,彈殼兒嘩啦啦掉在了他的靴子四周。他重新裝好子彈。

埃蒂一個問題也沒回答,只是笑著點了點頭,繼續拉著齊普順著羅蘭的足跡跑進去。他們這是向哪兒逃?怎樣才能逃出生天?埃蒂一丁點兒概念都沒有。他惟一確定的是凱文·塔爾不在這兒。應該說這是個好消息。這番猛烈炮火針對的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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