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剌德:一堆破碎的偶像 第四章 小鎮與卡-泰特

自從埃蒂把傑克從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中救上來以後,四天已經轉眼過去。那場生死搏鬥讓傑克損失了一條褲子和一雙運動鞋,但撿回了性命,書包也還在。清晨,傑克感覺到臉上有個熱乎乎、濕漉漉的東西正在舔他,即刻醒轉過來。

此時這段討論的對象閉上眼睛,彷彿已經睡著……但傑克發現當他們繼續說下去時他的耳朵抽動了一下。

「當然,」她扭身面向他回答,「足夠敏銳,能聽見你剛剛扔了個東西。扔給那個女人,我猜——那個棕色皮膚的女人。一件小東西。是什麼,槍俠?餅乾嗎?」

傑克當時疑惑地看著藥片問。「這是什麼?」

「頭什麼孢的,」羅蘭回答,隨後求援似地看了看埃蒂。「你告訴他吧。我還是不會說這個詞。」

「頭孢氨苄。你放心,傑克,這是從當年紐約一所政府批准的藥店拿來的。羅蘭吞下了一大把,他現在不是還壯得像頭牛嘛!而且你也會發現,他看起來已經像頭牛了。」

傑克非常驚訝。「你們怎麼能從紐約弄到葯的?」

「說來話長,」槍俠回答。「以後慢慢告訴你,不過現在趕快吃藥。」

希說道:「這裡我們按照世界還沒轉換之前的原樣維護,而且我們保護著它,瞞過了經過這裡的所有人——陴猷布人、戈嫘人,土匪強盜。如果他們發現肯定會把這裡毀之一炬……而且會為了我們的隱瞞而要我們的命。他們痛恨一切美好的事物——他們所有人。這倒是這些混蛋的共同特點。」

熱乎乎的東西又舔了他一下,傑克猛地睜開眼,坐起身。

一直在舔他臉的那個東西匆忙向後退了兩步。原來是頭貉獺,但傑克並不知道,以前他可從來沒見過這種動物。這頭貉獺比起羅蘭他們早先看見的要瘦一些,黑白相間的毛皮黯然無光,有些脫落,身體一側還掛著一塊乾涸的血漬。一對鑲金邊的黑眼睛焦慮不安地看著傑克,後臀充滿希望地前搖後擺。傑克鬆了口氣。他一直覺得搖尾巴的動物——或者試圖搖尾巴的——也許不會過於危險,儘管這並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定律。

羅蘭輕輕拍了拍傑克的肩膀。「它會回來的。」

他向羅蘭提過這個怪現象,也給他看過這塊表,以為羅蘭會驚訝一番,但羅蘭只是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後不以為然地點點頭對傑克說,這塊表很有些意思,但無一例外所有鐘錶這些天來都走不準。這樣看來精工表已經報廢,但傑克仍然不願意把它丟棄……因為對他來說,這是他過去生活的一部分,而他過去的生活已經所剩無幾。

如果是在前三天任何一個早上被這種感覺弄醒,他無疑會尖叫吵醒睡在身邊的每個人。這兩天他一直在發高燒,關於石灰人的噩夢不斷。在這些噩夢中,他沒能脫掉褲子,看門人把他緊緊抓住塞進恐怖的大嘴,城堡木柵般的尖牙利齒沖他砸下來。每次傑克都尖叫顫抖地從這些噩夢中驚醒。

清晨的霧氣非常濃,整個世界在方圓五十、六十英尺之外就完全消失了。如果今天天氣與前三天沒大差別,那麼太陽將會在大概兩個小時後升起,像個慘白的圓圈一樣掛在天上。九點半左右霧氣就會散去,溫度升高。傑克向周圍掃視了一圈,他的旅伴們(他還不太敢把他們稱做朋友,至少現在還不敢)仍縮在獸皮毯下熟睡——羅蘭靠得最近,埃蒂和蘇珊娜睡在營火的另一邊。營火現在已經熄滅。

他的注意力又轉向剛剛弄醒他的那頭動物。它看上去就像浣熊與旱獺雜交的品種,還帶一點達克斯獵狗的血統。

「你好啊,小男孩兒?」傑克輕聲打招呼。

「你覺得進了城會有多糟?」

傑克驚訝地後退一步。貉獺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也迅速後退了好幾步,彷彿要逃跑,但是最後還是站住了。它的後腿更賣力地前搖後擺,金黑的大眼睛繼續緊張地盯著傑克,拱嘴上的鬍鬚微微輕顫。

「這東西能記人。」一個聲音在傑克肩膀後響起。他回過頭看見羅蘭正蹲在他背後,胳膊肘抵在大腿上,兩隻手在膝蓋間蕩來蕩去。他饒有興味地看著這頭動物,顯示出的興趣比對傑克手錶的更強烈。

「它是什麼?」傑克輕聲問。他也被深深吸引,可不想把它嚇走。「它的眼睛真美!」

「是的,」羅蘭回答。「我們要找尋黑暗塔。」

埃蒂用手指輕輕碰了碰蘇珊娜的肩膀,等她轉過身,他的嘴唇吐出兩個字:音爆。這很瘋狂——他從沒聽說過任何火車能趕上音速——但只有這樣解釋才說得通。

「它會說話!」

「並不完全是這樣。貉獺只能重複它們聽到的話——或者曾經能夠。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有再聽到過它們鸚鵡學舌了。這頭看上去快餓扁了,它也許是過來尋食的。」

「它剛剛還在舔我的臉呢。我能喂它點兒吃的嗎?」

「如果你餵了它,我們就永遠擺脫不了這東西了,」羅蘭回答。說完他微微一笑著打了個響指。「嗨!比利 !」

貉獺試圖模仿出打響指的聲音,就像用舌頭點了一下上齶,發出咯的一聲,然後它沙啞地叫道:「唉!伊利!」現在它毛茸茸的後腿搖擺得更加歡快。

「是的,因為你不需要再死拖硬拽,我是心甘情願的。我們都是心甘情願的。如果今天你在睡夢中死了,我們也會葬了你之後繼續前進。也許我們也撐不了太久,但是至少我們死也要死在光束的道路上。現在你明白了嗎?」

「對,」傑克贊同地說。「它的確看上去不錯。」

「這列火車沒有爆炸聲,」她承認道,「但是我能聽見另一種聲音,就好像霹靂在近處閃過後傳來的低沉嗡鳴。當勁風從城市裡吹過時我就能聽到這個聲音。」她抬起下巴,又補充道:「我也的確聽到過一次爆炸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就是那天晚上查理暴風來襲,差點兒掀翻了教堂的尖頂。當時那爆炸肯定距離這裡有兩百輪距,也許兩百五十輪距也說不定。」

「疼!」貉獺叫出聲,眼珠子仍舊骨碌碌地在傑克和槍俠之間轉來轉去,眼神難掩焦慮。

傑克慢慢伸手摸他的書包,生怕嚇著它,掏出了一塊吃剩的煎餅。他把煎餅向貉獺扔過去,貉獺驚嚇地向後一縮,轉過身露出螺旋狀毛茸茸的尾巴,嘴裡還輕輕發出孩子一般的哼聲。傑克以為它會逃跑,但它只是停下腳步,疑惑地扭過頭向回望望。

「來吧,」傑克說。「吃吧,小男孩兒。」

小火車,這個詞從傑克腦中冒出,他頓時打了一個寒戰。

「別著急,」羅蘭說。「它會過來的,我猜。」

「傑克!」奧伊沒有移開鼻頭,它雙眼周圍的金邊讓傑克很是著迷;映著搖曳的火光,金邊彷彿在緩慢流轉。

「這頭貉獺皮包骨頭。」埃蒂在他們身後睡眼惺忪地說道。貉獺一聽見他的聲音,倏地轉身逃跑,消失在霧氣中。

「你把它嚇跑了!」傑克責怪道。

羅蘭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好了,現在我們放下鬼魂的事兒。你繼續說你的故事。」

「對,很有可能。」埃蒂慘白著臉,嚴肅地說……隨後他像孩子一樣咧嘴笑開了。「『看那熱心大烏龜,一切為光束服務。』」

「你肯定?」

「只要它沒死,肯定會的。我們喂它吃的了,不是嗎?」

「你還是不知道那聲音是什麼嗎,羅蘭?」蘇珊娜問。她已經套上寬鬆外套,頭髮束在了腦後,正疊著埃蒂和她晚上蓋的毯子。

「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我們會找到答案的。」

「多麼令人安慰的回答哦。」埃蒂酸溜溜地說。

羅蘭站起身。「走吧。別浪費時間了。」

「唉——是啊。是啊。謝謝你的親吻,槍俠。我從內心裡感謝你。」

「差不多,」他微微一笑。「你的確聽得清楚。現在跟我們說說你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前方出現更多房屋,大多看上去像是農莊,但仍舊一派荒蕪景象。其中一些已經倒塌,但更像是因為年久失修而不是被外力摧毀。這點更加堅定了埃蒂和傑克各自暗藏的希望——只不過他倆誰都沒敢說出口,生怕招來他人嘲笑。平原上一小群一小群的牲畜正在吃草,它們都遠離大道,偶爾必須穿過大道時,都像害怕車流的孩子似的迅速飛奔穿過。那些牲畜在傑克看來像是野牛……只不過他發現有些長著兩個頭。他向槍俠提出他的疑惑,羅蘭點點頭。

「變異種。」

「理查德·亞當斯 !」埃蒂脫口而出。「那本關於兔子的書叫做《海底沉舟》!我就知道我聽過這個名字!但這怎麼可能,羅蘭?怎麼可能你的世界裡的人知道我們那兒的事兒?」

「唉,我這就要說,」希的聲音透出一絲責怪。「火車經過以後總有幾秒鐘會很安靜……甚至有時會隔上一分鐘,也許……之後就是地動山搖的大爆炸,地板震動,杯子從架子上震下來,有時甚至窗玻璃都會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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