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傑克:恐懼在一把塵土裡 第三章 門與魔鬼

當埃蒂快要睡著時,耳邊清晰地響起一個聲音:告訴他抓住鑰匙。鑰匙會讓聲音消失。

「呃……也許吧。我不知道。」傑克發現亨利又開始捉弄人了,可是埃蒂並不明白;他太想去那個地方了。「那我們先打一會兒籃球,讓我考慮考慮。」

「對,」警察回答。「從沒聽說過這人。」

警察臉上的好奇表情消失了,他只是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鑰匙。他的眼神並不特別空洞,反而閃爍著驚喜與意外的高興。這就是我,傑克心想,走到哪裡都帶來好運與快樂。問題是,現在我該怎麼做?

傑克瞥了一眼床邊的鬧鐘,現在是六點二十分。如果他想趁他父母還沒醒的時候就離開這兒,他必須起來了。今天他不會去學校;傑克心想,也許,至少對他來說,他永遠都不會去學校了。

埃蒂雙手握起她的手。「我猜沒問題。」

他在海灘被海怪咬得奄奄一息的時候都比現在警覺,埃蒂難過地想。

終於羅蘭轉過頭看他,眼睛裡明顯蘊含著痛苦與疲倦,但是埃蒂知道這些不過是表面現象。藏在下面的,埃蒂感覺到,是與日俱增的困惑,而且如果任由這種困惑發展下去而不加以制止,它遲早會變得瘋狂。同情緊緊攫住埃蒂的心。

「另一塊,傑克!試試看另一塊!」

「你並不在找一個叫湯姆·丹比的人,對吧?」

「該死……根本……抓不住!」蘇珊娜長吸一口氣,猛地一扭手腕,那力道彷彿要扭斷羅蘭的脖子。

那是一扇門。

他朦朧地看著她。「是的,我想是的。他在哪兒?槍俠?我得問他一點兒事。」

「你叫什麼名字?」傑克問這個雙腿膝蓋以下都被截去的女人,驟然記起他的褲子在剛才逃離看門人的搏鬥中也被拉掉了,只好拉長襯衫下擺遮住內褲。不過她的衣服也沒剩下多少。

現在,我必須再教一次,羅蘭想,只是這次是為了我自己的性命,我想,也是為了他的。

就在此時,羅蘭趕過來,有力的手臂扶住她的肩膀。儘管他沒有開口,她仍然聽見他的聲音:不要抵抗。抵抗並不會獲得勝利——只會導致死亡。性是它的武器,蘇珊娜,但也是它的弱點。

「怎麼了?」蘇珊娜問。「你聽見——」

埃蒂點點頭。他跪在石圈的中心,高舉削尖的木棍像是在測定方向。接著他放低木棍在土上畫了一道直線。「羅蘭,當心她……」

「我想我已經準備好死了。」羅蘭看著埃蒂,眼眸中不復明亮的光彩,看起來更像是兩口無底的漆黑枯井。埃蒂打了個寒戰,不是因為羅蘭說的話,而更因為他空洞的眼神。「你知道我希望在這條路的盡頭遇到什麼嗎,埃蒂?」

「看。」埃蒂展開獸皮。

他們走遠了一些以後站住望著鬼屋。傑克聽不見他們互相說了些什麼,但是他們的語氣充滿敬畏與不安。傑克猛地想起,夢中埃蒂對他說:記住,肯定會有危險。要小心……而且要快。

「閉嘴!」埃蒂喃喃說。

「閉嘴!滾一邊兒去,艾里。」警察頭也沒回地說。

「他靠近了,對嗎?」

他猛拉另一塊木板,這回太過容易,他用力過度反而差點兒向後摔倒。

而且它正在逼近。右邊一扇開著的門旁牆上,用圖釘釘著一張褪色的老照片,上面是一個弔死的人,就像掛在死樹上的爛水果。門過去是一間房間,估計以前是廚房。烤爐已經沒了,但一台古老的冰櫃——那種頂端帶有圓形冷藏室的冰櫃——仍立在褪色的油氈毯盡頭。冰櫃的門大開,裡面不知什麼黑乎乎、臭烘烘的東西凝成塊狀,滴下的汁液早已在地板上凝固。旁邊還有一排廚房的柜子,在其中一個柜子上他看見了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雪蛤罐頭,另一個柜子里伸出一隻死老鼠的頭,眼睛居然是白的,還有東西在動。過了一會兒傑克才反應過來空眼窩裡蠕動的都是蛆。

她能看見那座城市。

天空剛泛出魚肚白,傑克就醒了過來,睜眼望著房間的天花板,腦海中浮現出他在曼哈頓心靈餐廳遇見的那個人——亞倫·深紐,當鮑勃·迪倫只會在赫納口琴上吹出開音G時,他就常去布利克街了。亞倫·深紐給他說了一個謎語。

現在他知道謎底了。一條河可以奔流;一條河有河口;一條河有河床;一條河有源頭。那個男孩兒為他揭開了謎底。夢中的那個男孩兒。

「我是害怕,你這個超級混蛋!你難道不明白嗎?羅蘭,我害怕!」

「噢,你省省吧。」埃蒂輕聲說,可聲音中難掩畏懼。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當時連十三歲都不到,怎麼能肯定地記得這樣的細節?」

羅蘭向旁邊瞥去,埃蒂循著他的視線,發現蘇珊娜已經醒過來。事實上他感到幾分欣慰,是羅蘭首先聽見她的動靜的。

中世界,他心想,當然。聖路易斯,托皮卡,奧茲國,世界樂園還有小火車查理。

「打得漂亮,亨利。」埃蒂說。

傑克正狼吞虎咽地吃香腸,但最後一口硬生生卡在喉嚨口。運氣真糟糕……如果這能算運氣的話。他們身在時代廣場,美國的色情中心;那裡到處都是販毒的、吸毒的、賣淫的、拉皮條的……可這個警察不理他們卻單單注意到他。

槍俠將埃蒂的手拉離他的襯衫。「控制好你自己。」

她不知道答案。

槍俠一把抓住她的腋下,盡量溫柔小心地把她拖到埃蒂蹲著的地方。「我一給你信號你就放了它,蘇珊娜!」羅蘭叫道。「你明白了嗎?我一給你信號!」

那是鼓聲,羅蘭心想。

羅蘭什麼也沒說。

羅蘭緩緩伸出手,當他的手指碰到鑰匙的一剎那,木頭上似乎閃過一陣明亮的白光。只是光芒轉瞬即逝,埃蒂不敢確定他是否真的看見了。也許只是星光而已。

羅蘭張開手,握住從樹枝中長出來的鑰匙,臉上沒有任何錶情。接著他雙眉緊皺,頭微微一偏,彷彿在傾聽什麼。

「但是如果真的存在,」亨利接著說(也許他不願意他的小弟弟太過舒坦,傑克暗忖),「那肯定就是鬼屋了。我聽說好幾年前,兩個北林大街的小孩兒進去以後撞見了惡鬼,等警察找到他們時,兩人已經被割斷喉嚨抽干血。但是他們屍體旁卻沒有一絲血跡。明白嗎?血全消失了。」

「不錯吧,」亨利還在喘氣。「你還是被我一直用的假動作蒙住了。」

這裡是熊的入口……但是同時也是布魯克林。

在她的腦海中她(當然還有黛塔的幫助)成功地設下陷阱捕捉魔鬼,就像燈芯草編織成的網,現在她只需要把網切斷。瞬間魔鬼從她體內飛出,她驟然感到一種可怕的空虛。但是這種空虛感很快被欣慰取代,隨之而來的還有被玷污的骯髒感。

他們穿過兩根巨石柱進入石圈,這時天空開始下雨。

「是不是地震?」快遞員沖著站在二手工具商店門口的女人大叫,但還沒等到回答,他就趕緊跳回汽車飛速開離,甚至逆向行駛,只為躲開那棟似乎是震中的廢屋。

「消失了!那些聲音消失了!」

他在百老匯大街與第四十二街街口的一個熱狗攤前停了下來,用他可憐的一點兒鈔票換了一根甜香腸和一瓶汽水,然後坐在一家銀行的石階上吃他的中飯。但後來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可怕的錯誤。

他掀起被子,腳懸在床邊,這時他發現兩個膝蓋上都有刮痕,而且是新刮的。昨天他滑倒在磚頭上時的確刮傷了左邊,他在玫瑰一旁昏倒時也碰傷了腦袋,但是他膝蓋從來沒有受傷。

而他想到的答案既完全瘋狂又萬分理智:一切都為光束服務。

當然。它希望我進去。它肚子餓了,而我就會是它的主菜。

羅蘭匆匆瞥了一眼遠方城市的輪廓後,視線被離他們所處位置更近的景物吸引,一種令人不安的不祥之兆充斥他心中。他上一次遇見這幅情景時,傑克還在他身邊。他仍然記得他們一路追蹤黑衣人的足跡,走出沙漠,來到山腳下,並進入深山。一路上非常艱辛,但是至少又找到水,還有草地。

他走在一片古老的森林中,地上橫七豎八躺著被推倒的樹木,骯髒的灌木惱人地刺痛他的腳踝,還想偷走他的鞋子。接著他來到一片稀疏的樹林里,那裡的樹木看上去比較年輕(可能是赤楊,也可能是白樺——他從小在城市裡長大,所知僅限於有些樹長闊葉,有些長針葉)。在樹林中他看見一條小道,便略略加快了步伐,順著走了下去。前面好像有一塊空地。

話音未落,他被猛推到一旁。

傑克睡在床上,雙膝拱起,靠近胸口。握著鑰匙的手放在枕頭下面,手指扣得更緊。

蘇珊娜感覺到通話石圈遠處空曠的草甸上有東西在移動:一陣氣息突襲過來。

「我那組在樓上。」他抱歉地笑笑說。「我們本來要去看現代藝術的,但是我更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