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傑克:恐懼在一把塵土裡 第二章 鑰匙與玫瑰

你胡說!

她離開房間。傑克本來希望不用擔心貝塞特先生的,他人很好。但是現在既然貝塞特先生親自來了,估計他得擔心了。傑克有印象派珀學校的老師很少家訪的,他也很奇怪貝塞特先生到底留了什麼。他猜最可能的是邀請他去和學校的心理醫生赫啻基斯先生談談。倘若他今天早上知道這個肯定會害怕,但今晚不會了。

這些想法真的很瘋狂,毫無疑問,但是感覺上卻絲毫不瘋狂。相反,它們似乎很有道理,而且真實。

來自密西西比!噴香油炸的威廉·福克

他雙膝跪下,雙手撐地,維持著這個姿勢過了一會兒,然後明白他可以整個下午(甚至一輩子)就跪在這兒一直盯著這朵玫瑰,但是一切困惑也將永遠無法解決。他曾經看見過這朵玫瑰和這塊丟滿垃圾的廢棄空地里所有其他東西摘下面具、卸掉偽裝時真實的模樣。他希望再看一次,但是僅憑空想卻無法達成心愿。

但是它們並不想照做。明顯也不能。傑克突然覺得他必須起床——立刻——去打開浴室的門。另一個世界就會在門後,驛站和另一個他也會在那兒。另一個他正披著舊毯子縮成一團躲在馬廄里,邊琢磨到底出了什麼事兒,邊想睡上一會兒。

他父親臉上的表情告訴傑克他看到了期末作文的成績,但是肯定既沒有費心通讀全文、也沒有讀艾弗莉小姐的評論。

傑克非常驚訝,他父親從來就不是那種會沉湎於回憶中的人,他不會說,你瞧,我小的時候……傑克試著想像他父親小時候患上考試焦慮症的情景,結果發現他沒辦法——他最多能夠在腦海中看見一個身穿派珀T恤衫、十分好鬥的小矮子、一個腳踏特殊定製的牛仔靴的小矮子、一個黑髮硬邦邦地倒豎在腦門兒上的小矮子,這副情景並不讓他愉快。

「該死的強盜,」旁邊那個讀《鼠疫》的人大叫,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凱文·塔爾卻不以為然。

但是我有鑰匙,他邊想邊隔著褲子摸了摸鑰匙的形狀。此刻,他腦海中又響起那首不尋常的打油詩:若你想跑想遊戲,跟著光束向前去。

胖傢伙頗有興趣地看著他。「凱文·塔爾。你覺得這個名字哪裡不好,北國的流浪者?」

「謎語也許是人們今天還在玩的遊戲中最古老的一種,」前言這樣寫道。「古希臘神話中的眾神用謎語互相打趣,而古羅馬人則把謎語做為教學工具。《聖經》中也包含著許多妙趣橫生的謎語,其中最著名的一條是力士參孫 在他與達麗拉婚禮上說的謎語:

公司為他安排了在聖路易斯車庫清洗引擎的職位,工程師鮑伯變成了清洗工鮑伯。有時候,一些駕駛全新柴油車的工程師會取笑他。「看那個老傻瓜!」他們說。「他不能理解世界已經轉換了!」

看那寬寬烏龜脊!

龜殼撐起了大地。

若你想跑想遊戲,

跟著光束向前去。

傑克向靠近第二大道的矮牆走過去,走了大概一半距離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我想回去,這就是事實。

故事的轉折算不上出乎意料。傑克盯著這段故事的插圖看了好久,圖畫技巧談不上精湛,但絲毫不損故事的催淚效果。查理看上去又老又沮喪,被所有人遺忘;工程師鮑伯看上去失去了他最後的朋友……起碼故事是這樣說的。傑克可以想像,全美國的孩子看到這裡都會號啕大哭,他又突然想到,許多兒童讀物里都包含這種情節,這種能讓你心口變得酸酸的情節。韓賽爾與格蕾特 被趕進森林,小鹿班比的媽媽被獵人殺死,還有老黃狗的死。傷害小孩子、讓他們流眼淚可真是容易,而且這似乎也顯示出大多故事作者都具有虐待傾向……而且,看起來,貝里·埃文思也不例外。

「噢,對不起。」他拍了拍塔爾先生寬厚柔軟的手掌,希望這個人不要追究下去。實際上這個名字的確嚇了他一跳,不過他不知道原因。「我叫傑克·錢伯斯。」

他拉開書包拉鏈,小心拿出夾著他期末作文的藍色文件夾,攤開放在桌上,打算再最後檢查一遍。這時,教室左面的一扇門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一直知道這扇門後面是衣帽間。門關著,因為今天紐約的氣溫是華氏七十度,沒有人穿了大衣要儲存在衣帽間里。那裡面除了牆上一排銅鉤子和地上一塊放靴子的橡皮墊以外,就什麼也沒有了。在遠處的角落裡還放著幾盒教學用品——粉筆、藍皮測驗簿等等。

傑克並沒能如預期的那樣迅速入睡。腦海中的聲音又開始爭論他到底是死還是活,讓他根本睡不著。最後,他坐起身,眼睛緊閉,用拳頭朝太陽穴狠狠搗了幾下。

腦海中的聲音仍然安靜。

記憶漸漸地滲回來。爬過矮牆、扭了腳踝。他彎下腰,摸摸腳踝,痛得縮了一下。是的——這是剛才發生的事兒。然後呢?

他就是那個大叫「我的上帝,他被撞死了!」的那個人,傑克心想。

不,傑克,羅蘭說。你沒瘋。你很迷惘、害怕,但是你沒瘋。你既不用害怕早上的影子從你身邊掠過,也不用害怕晚上影子變長。你只是需要找到回家的路。這就是全部。

但是他仍然繼續向前衝去,雙手在空中亂舞,嘴巴大張成絕望的O形。剎那間,提著錄音機的墨西哥裔小夥子伸出手一把拽住傑克的胳膊,把他拉了回來。「當心,小英雄,」他說。「車流可會把你碾成肉腸的。」

傑克轉動門把,門開了,可是裡面只有黑暗和一排發亮的銅鉤,角落裡放著捆測驗簿,旁邊還有一隻落單的手套。

他壓根兒沒有印象做過這些。

「是的。是不是我父母讓你過來看看我怎麼樣了?」

胡說八道。

鮑伯·布魯克斯是中世界鐵路公司的工程師,負責聖路易斯和托皮卡之間的路段。工程師鮑伯是中世界鐵路公司最出色的火車司機,而查理則是最出色的火車頭!

他相信這一點。雖然他無法捕捉記憶的精髓以及那種超越現實的美麗,但是這段記憶感覺極度真實,惟獨在他昏過去之前的片段記憶感覺像是照片。當時天氣如何——諸如此類的細節——能夠記住,但這些照片卻缺乏立體感,毫無說服力。

他穿過三十九街,此時還剩下四百秒鐘。他必須在四十一街街口等待行人燈,只剩下兩百七十秒了。他停了下來,瞧了瞧第五大道和第四十二街角落的一家賣新奇物事的小店,現在只剩下一百九十秒了。而現在,他的普通生活還剩下三分多鐘的時候,那種力量的陰影籠罩在傑克·錢伯斯的頭上,羅蘭把這種力量稱做卡-泰特。

「別急著走,傑克。既然你已經來了,到櫃檯這兒來喝杯咖啡吧。等我把亞倫·深紐打得落花流水,你肯定會驚訝得目瞪口呆的。」

但是,傑克·錢伯斯的心底深處有一根鋼管,就如同埃蒂與蘇珊娜的一樣,這根鋼管就在這當口散發出藍色的微光,像燈塔一樣照亮了黑暗。他不能放棄。他體內那不受控制的力量,不管是什麼,最終肯定會撕裂他的理智,但是他根本不在乎。他要是在乎就活見鬼了。

現在,當他一步一步靠近命運已經安排好的目的地時,他又一次擁有了那種未卜先知的預感。

他轉過身,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回家。

錶針顯示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一刻了。他至少在這兒毫無知覺地已經躺了五個小時,他的父親大概已經報警找他了,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對於傑克來說,走出派珀學校彷彿已經是一千年以前的事兒了。

他站在門邊聽了一會兒。他母親在低聲說著什麼,他父親的聲音則比較大。

「祝你排泄通暢啊,錢伯斯。」戴維·薩雷邊小聲說邊捂著嘴竊笑。

「那我以前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有生命?」工程師鮑伯又問。「為什麼你以前從來不和我說話?」

我們讚美派珀,

高舉它的旗幟;

我們讚美您,母校,

派珀,奮力拚搏!

查理是一個402老大哥型的蒸汽火車頭,而工程師鮑伯是迄今惟一被允許坐上他的駕駛室拉響鳴笛的人。每個人都知道查理會發出嗚嗚的鳴笛聲,每當他們聽到嗚嗚聲回蕩在遼闊的堪薩斯鄉間時,他們說「那是查理和工程師鮑伯他們,聖路易斯和托皮卡之間跑得最快的一對搭檔!」

他其實並不抱歉,但是他父親想要的就是一句對不起。當肖太太把這個告訴他,他就會輕鬆下來,然後繼續自欺欺人——他盡到了做父親的責任,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腦海中的聲音並沒有回來——至少現在還沒有。當他開始思索眼前的景象時,他意識到這塊空地並非全空。滿地垃圾和雜草中央立著一塊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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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緩緩抬起頭。他的心臟劇烈跳動,眼前出現一束彷彿閃光燈發出的強光,隨著脈搏舞動,每拍都重重砸在他的心臟上。

「我會的。」

傑克點點頭。他沒必要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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