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閉關悟道

「王家?」楊鉤驚道,「不會是『王與馬,共天下』的那個王家吧?」

朱融笑道:「就是那個王家!王家是南遷的中原名門,陸家是江東的本地豪族,當時王家權傾半壁,招陸宗念這個不世出的武學奇才做女婿,也算門當戶對。據說陸宗念一開始極力抗拒,但為了此事陸老夫人竟一病不起,陸宗念乃是一個孝子,最後終於違抗不了母命,答應成親。當日王陸聯姻,轟動一時,玄門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名宿前往觀禮,朝廷之上更不知有多少達官貴人捧場。做媒的,是大晉的皇帝,成親的地方是建康皇宮,據說連北方的胡人朝廷也派了使者道賀。不料就在這場婚禮上,卻又鬧出了一場大變!」

楊鉤秦征忙問:「什麼大變?」

「是凰劍湛若離出現了!」朱融忍不住唏噓道,「據說成親之前,陸老夫人已經做了多方布置,請了數十位玄武高手多方牽制,或動之以人情、或威之以武力,但凰劍劍術通神,性子又烈,那數十位高手竟然都壓她不住,還是叫她闖進了建康,殺入了皇宮,就在婚禮之上以她的凰翎劍刺傷了陸宗念!」

兩個少年聽到這裡都忍不住啊了一聲,朱融言語雖然簡略,但他們也能想像到那一戰矛盾之深、戰況之烈。遙想當年湛若離以一孤女,持一寶劍,打敗天下高手,刺傷負心情郎,那般豪情里不知藏著多少傷心,那般悲壯中又不知隱含著多少無奈!

楊鉤追問道:「後來呢?後來呢?凰劍刺傷了鳳劍之後又怎麼樣了?」

朱融道:「湛若離刺傷了陸宗念以後,據目睹其事的人描述,當時凰翎劍只要再進一分陸宗念便非死不可了,但她卻停了下來,忽而掩面撤劍,遠走海外,自此音訊全無,不想今天卻忽然在這裡出現。」

秦征聽得呆了,楊鉤道:「她明明已能殺死鳳劍,怎麼又忽然住手?不通,不通,師父你這消息有誤,多半是以訛傳訛。」秦征卻搖頭道:「不,這應該是真的。」

不知為何,秦征對凰劍湛若離忽然生出極深的同情,聽著朱融的描述,彷彿人也代入為當年那位絕代女劍客,對她的一舉一動都深感理解。

朱融卻笑道:「是真的也罷,是假的也罷,總之這些玄門故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除了閑暇時說說談談,與我們也沒什麼關係。」伸手拿過湛若離遺下的那手卷,心想,「這手卷若真是凰劍留下的,那定是一等一的秘笈,這下可發達了。」但接過之後看了半日,卻甚是失望,搖頭道,「也不知在說什麼!這真的是湛若離留下的?」覺得對自己沒什麼用處,就還給了秦征。

秦征見朱融如此見識也看不懂這手卷,甚是苦惱,但仍然不肯放棄,抱頭苦思了兩日,腦中忽而靈光一閃,想起一事,便求朱融去給他開了那個八卦門。進了山洞,尋到青羊子的「紫氣金身」,便將屍體背起。那屍體雖然枯槁,但十分沉重,他又問朱融:「朱伯伯,玲瓏塔在哪裡?」

朱融看看地面那兩行字:「欲入我門之有緣人,可葬我骸骨於後山玲瓏塔頂層,三跪九叩,傳汝至道。」便猜著了秦征的心思。這時楊鉤也已猜到秦征既看不懂湛若離留下的劍訣,就想得到青羊子的秘笈遺卷,以練成雲笈派的神功好去報仇。朱融卻搖頭道:「沒用的,沒用的。」但看看秦征堅毅的眼神,知道勸也沒用,就說,「那玲瓏塔就在後天峰上。」秦征問後天峰在哪裡,朱融說:「咱們現在所處的就是先天峰,後天峰是青羊谷最高的山峰,與先天峰有一道石樑相連。」

青羊谷內只有一道石樑,也就是當日孫宗乙將秦渭打下萬丈深淵的地方。

秦征背著青羊子的「紫氣金身」,飛步走到山後,踏上石樑之時默默祝禱:「爹爹,請你在天之靈保佑孩兒,我一定練成青羊真人留下的神功至道,報此大仇!」便踏上了石樑。

這道石樑又滑又窄,中間還有許多地方斷了,便是空身奔跑過去也十分危險。秦征輕功不錯,空身要過這道石樑不難,可是背著一個沉重的屍體,走起來就難了數倍。在這難以立足的石樑之上,若是一鼓作氣地飛馳過去,那便又快又穩,若是走走停停,反而更加危險。

秦征走到崎嶇滑溜之處,幾次都要停下,但終於咬牙熬了過來,但覺身體漸漸沉重,體內真氣也漸漸渾濁,身子兩旁就是萬丈深淵,腳下罡風吹來幾乎能將人撲倒。正難受時,忽然想起沈莫懷教會自己的真氣相連之法,當初背父親時曾施展過,十分好用,這時心想:「青羊真人已經仙逝,人死如燈滅,卻不知此法是否有效。」

這時他體力已經消耗了十之七八,在石樑上停又停不得,走又走不大動,便勉力一試,一股微弱的真氣運到掌心勞宮穴,從青羊子的背部透了進去。

噫!這股真氣運到青羊子體內,竟然便不再受秦征驅遣,卻有另外一股力量牽引著在青羊子體內繞了個小周天,跟著從青羊子胸口檀中穴透出。秦征只覺得背心一陣清涼,一股真氣已經從自己的靈台穴上滲了進來——這股真氣在青羊子體內走了這一圈後,其質已與秦徵發出之時大不相同了。

秦征又驚又喜:「青羊真人當真是修為通神了。他人已仙逝,留下的『紫氣金身』卻好像還有生命一般!」精神為之一振,他既與青羊子連體,又得青羊子真氣之助,只覺得腳下一輕,步履也輕快起來。

朱融和楊鉤跟在秦征後面,他們兩人空身飛奔,朱融也就罷了,楊鉤卻也跑得有些吃力。看看秦征背著青羊子的屍體越走越慢,朱融怕他精疲力竭連人帶屍摔入谷中,就要上前幫他一把,忽見秦征的腳步卻突然變得輕捷起來,一踏一步,都由方才的蹣跚變為沉穩,而青羊子身上所籠罩的那一層若有若無的紫氣,竟也漸漸盤繞到秦征身上。朱融暗暗稱奇,秦征自己卻恍若不覺,到後來秦征越跑越快,幾乎就要離地飛起一般,朱融雖是空身飛走卻也被他遠遠甩在了後面。

過了石樑,踏上後天峰上,果見山巔矗立著一座七層玲瓏寶塔。

石樑和寶塔之間並無石階道路,卻隔著巨岩、碎石與林木。這時秦征更不猶豫,只望定寶塔方向便飛奔過去,腳下一點一踩,每一步跨出都是一二丈,遇到岩石一跳而過,遇到林木便上樹縱躍,不多時便來到這寶塔底下,心中充滿了興奮,身體也蓄滿了力量。他越石樑、上高山,一路飛馳,竟然跑上了癮,腳下竟不願意停留,繞著寶塔轉圈以等待朱融、楊鉤。

過了有兩頓飯工夫,朱融、楊鉤才趕到。楊鉤氣喘吁吁,指著秦征罵道:「阿征老弟,你跑這麼快乾什麼!要把我累死嗎?」

秦征心情甚佳,也不回嘴,笑道:「朱伯伯,楊大哥,咱們上塔去吧。」

朱融冷冷道:「你別太興奮,還是冷靜下來,先看看這座『寶塔』是什麼樣子再說。」

原來秦征剛才得青羊子的氤氳紫氣穿經透脈,大感受用,興奮之餘到了塔邊竟也沒細細觀看此塔,這時聽了朱融的話,停步仰望細看,一股失望猶如冷水一般當頭潑下。

眼前這座塔雖有玲瓏之名,卻哪裡是什麼「寶塔」?但見它門戶破舊殘損,琉璃磚十九落彩,顏色暗淡,又堆滿了鳥糞,發出陣陣臭味,顯然是在山巔久經風雨,已成了飛鳥之居。

朱融道:「當初我在洞中看到青羊子留下的那句話,馬上就想到他可能是把秘笈道書都藏在這玲瓏塔內,在手冊上找到此塔方位之後馬上趕來,把塔內塔外都搜了個遍,卻哪裡有什麼道藏、秘笈?裡頭破破爛爛,連張像樣的凳子也沒有,只有最頂層有個人形的木龕,料來是青羊子用來裝自己屍體的。」

楊鉤也笑道:「要真有什麼道藏秘笈,我們早拿出來練了,還等到你來?哼,你以為我很想待在這青羊谷種田么?要是能練成絕世神功,誰願意窩在這裡啊。」

秦征望著這七層玲瓏塔,發了半晌的愣。朱融叫道:「走吧!回到先天峰,剛好開飯。」不料秦征卻道:「不!既然已經來了,就上塔去。

我在八卦洞中既已發願,怎麼的也得上去把青羊真人的紫氣金身安放好,就算得不到道藏秘笈,也不能半途而廢。」說著舉步進了塔門。

朱融和楊鉤對望一眼,都搖了搖頭,暗罵了秦征一句傻瓜,但還是跟在他的後頭。

塔內果然也破舊不堪,蛛網蟻穴處處都是。第一層原有一些壁畫,也早變得斑駁不堪,又有十幾個歪歪斜斜的塑像,踏上階梯,呀呀作響,顯然塔梯也腐爛得厲害。第二層也是什麼都沒有,只是天板中間垂懸著一條草繩。第三層中央則栽有一株盆栽,卻已枯萎。第四層頂心印著一個脫落的太極圖。第五層堆著些灰燼。第六層的角落裡掛著一個乾癟的葫蘆。秦征背著青羊子的紫氣金身,走到頂層,果見中間擺著一個木龕,約容一人,便恭恭敬敬地將青羊子的紫氣金身放了進去。

楊鉤指著青羊子笑道:「牛鼻子,你倒也有福氣,遇到這麼個傻小子,若換了別人,誰來理你?」

秦征見龕前擺著一個蒲團,便恭恭敬敬行了三跪九叩之禮。他跪叩時楊鉤笑道:「阿征,你真拜他做師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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