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四章 心結

月想抽出自己的腳踝,暄的手越緊緊地抓住她。為了擺脫出來,月再次用力,而暄用更大的力量抓住了她的腳。兩人此時的拉扯動靜非常細微,不至於讓內官發現。但是題雲卻看到王抓住了月的腳踝,起初以為是睡眠中的暄把手伸到了月的腳踝處,但是很快發現兩人在拉扯,感到驚訝的題雲,把眼睛移向了枕邊上的毛巾。其實,暄早已明白了詩的意思。因此,為了吐出茶水,故意咳嗽,並要了毛巾。而在這一瞬間,題雲看到了滿臉絕望的月。

暄用力拉住了月的腳踝,讓她直接倒在地上,困在自己的胸下。因兩個人的這次動靜比較大,其他人都明白過來了,但是趁他們還沒發出驚訝的叫聲之前,暄已經用另一隻手抓住了月的肩膀,把她拉到月光照射下的窗口前,再一次緊緊地抓住她,使月不得動彈。

此時的月不能出聲,也不能動。

「殿……殿下……」

暄已經聽不到車內官顫抖的聲音。他的五官只集中在視覺。雖然已經看出來是月,但是他需要更加確切地看清月的俏臉。剛剛還皎潔的月光因雲遮月而變得昏暗,暄大聲疾呼道:

「趕緊把蠟燭給我拿來,趕緊!」

此時,寢殿外的宮女和內官們都已散開了。焦急的暄無法等待他們拿來蠟燭。因此,他直接用手撫摸月的臉來確認這一無法相信的事實。摸摸額頭、摸摸眼睛、摸摸鼻子、摸摸嘴唇……總以為像月亮一樣冰涼的臉頰,他終於摸了一遍。暄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喃喃自語:

「是溫暖的,也沒有消失,也沒有成為灰塵飄走。你原來是人,並不是什麼鬼。當時我並沒有做夢,我還以為月光用白色石頭捉弄了我,以為素娥(月亮的仙女)戲弄了我。」

暄面帶無法相信的表情,繼續撫摸月的臉,這時內官拿來兩隻蠟燭,放在近處,但是這兩隻蠟燭根本無法滿足他此時此刻的內心。

「太暗了,我什麼都看不見。再多拿些蠟燭!把宮內所有的蠟燭都拿過來!」

被王的喊叫聲嚇得一臉驚恐的宮女和內官們四處奔走去找蠟燭和燭台。其間有些內官則跑去報告觀象監的教授。為了擺脫暄的手,月動了懂身體,但是暄更加用力地壓住了她的肩膀。暄彷彿看到了映在月的雙眸中自己的身影。

「還以為是雷逢電別一般短暫的緣分,稍縱即逝。但是我竟然再次看到了你這雙美麗的眼睛。」

在暄的眼裡暗淡無比的燭光,在題雲的眼裡卻很明亮,他只好轉過頭看向黑暗的角落。而轉投的一瞬間長長的頭髮順著肩膀垂到胸膛處,彷彿此刻他心中綿綿的絕望。

這時,寢殿被陸陸續續送來的燭光所照亮,數十隻蠟燭圍繞著暄和月,映照著整個房間。月又一次為了抽身而動了動身體,但是暄卻趁月的背部和地面產生縫隙的一瞬間,一把抱住了她的上身,同時用一隻手遮住看向側面的月的眼神。而月邊用力推搡暄,邊伸出腿想把燭台推倒。

「別再動了。你想推倒那座燭台,想把這個國家的王作為祭品獻給火魔嗎?」

為了確認燭台的位置,月轉移了視線,但是擋在眼前的手掌妨礙了她的視野。因為無法確認燭台的正確位置,如果一不小心放倒燭台,會讓他們陷入火海之中。所以她無法移動自己的手指和腳趾,無奈之下放棄掙扎,靜靜地躺在暄的懷裡。白色的絲綢夜長衣緊緊抱住瑟瑟發抖的白色棉布素服,渾然一體。月彷彿聞到了太陽的香,而暄則聞到了月亮的香。

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體香讓他們覺得鼻尖酸酸的,暄把自己的嘴唇放在她的耳朵邊上。耳垂上的絨毛先碰上了他的嘴唇,耳垂上還有蘭香。他的月的耳邊吹起了溫暖的風,同時吹進了悄悄話:

「你到底是誰?」

此時月的眼中只有他肩膀上方的天花板,天花板好像模模糊糊地在搖擺,月瞪大眼睛,猶豫一會兒,然後咬緊嘴唇,小聲說道:

「我是月,就是殿下給取名的月。」

是月的聲音,的的確確是當時聽到的,無法忘記的月的聲音。暄再一次緊緊地抱住她,滿心歡喜地說道:

「沒錯,真的是你。這並不是我的錯覺。」

暄感到了月的胸部一上一下的頻繁起伏著,難道是嚇著了?她的表情看似無比平穩,但是內心卻緊張異常。

「嚇著了嗎?是不是我嚇著你了?但是我也沒有辦法。要不是我剛剛假裝睡著,你又要欺騙我了,所以我不得不欺瞞你,你不也騙過我嗎?你說你會在那裡作為碇泊靈一直待下去,但是你不也甩開我了嘛!」

月試圖推開暄的手,抓住了暄的肩膀。手掌心感受到絲綢般柔軟的觸感,但是心中感覺到的卻是粗魯。暄稍微移開月,再次看向她的眼睛。他仍然無法相信自己懷中的女人。

「月。」

月並沒有作答,是無法回答,暄再次叫住了她:

「月。」

月的嘴唇微微一動,好不容易回答道:

「……是。」

「月你可想念我嗎?有沒有思念過我?」

月的眼中充滿了悲傷,對於詢問短短兩個月時間裡有沒有思念過自己的暄,月無法做出任何答覆。

我能說出我日日垂淚嗎?能說出小女子的眼淚匯成了小溪,成了江河,成了大海嗎?

聽不到答案的暄再次問道:

「即使用力推大山的影子,它也不會動,不管怎麼掃月光,月亮還是會出現,你便如此。你的月光,不管我怎麼從我的心裡和腦海中掃去,都無法忘卻。難道你不是嗎?」

月不能表示同感,更不能點頭答應。她害怕自己的雙眼中寫有答案,直接把臉從暄的眼睛中移開。只能再一次在內心中作答:

那綿綿的思念之情我該怎麼傾訴呢,讓我如何說出小女子的思念之情比黃河還長,比大海更深呢?小女子能說什麼呢?

「你這妖邪的巫女,我只看了你短短一會兒而已,但是為什麼我不管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看到的都是你呢?你為什麼讓我這麼辛苦?這必定是你施了什麼巫術。如果給王施了巫術,必定會遭到凌遲的。你給我解釋清楚,是給我施了什麼巫術嗎?」

月用驚恐的眼睛再次望著暄,卻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神中竟然充滿了溫暖。

「我的內心為何如此?你給我解釋一下。你的聲音……讓我再聽聽吧。」

這次也沒有聽到月的回應,暄再一次把她擁入懷中,在她的耳邊悄聲道:

「是因為香氣嗎?是從一開始讓我心動的蘭香的原因嗎?如果連這個也不是,是從你那接來的月亮一直照耀著我,讓我無法忘記你嗎?」

「是因為月光太妖邪了,也是殿下的病過於嚴重導致的吧。」

雖然是等待已久的月的聲音,但等來的並不是期待的回答。

「難道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的錯覺?不要說得那麼無情。」

暄突然把月放下,並扶她坐起來。突然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神奇地出現在眼前,許多疑問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在暄的腦海里。

「這裡是防備森嚴的九重宮闕,你為何能出現在這裡?你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月並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暄望向題雲,而題雲也同樣低著頭。這時剛好三位教授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在打開的房門外跪著。因為無法跨進燈火通明的寢殿,他們只能跟內官們一起跪在門外等待發落。暄用遲疑的目光輪流盯著月和教授們。無論怎麼想,他都百思不得其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給我解釋清楚!」

命課學教授跪在那裡說道:

「這女人是巫……巫女。」

「我也知道!但是我所問的是,她為什麼,為何能坐在這裡。」

「那,那是因為……她,她是殿下的擋煞巫女,所以這一個月以來她每晚都過來守御寢,而今晚是最後一晚,懇請殿下息怒。」

「這是什麼意思?你現在到底在說什麼?她竟然是擋煞巫女!」

暄無法理解這句話。頭腦一片空白,怎麼都無法想像眼前的這個事實。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義。但是越是明白其中之意,他的喘氣聲就變得越粗,簡直都無法呼吸了。暄好不容易支撐住搖晃的身體,用手掌按壓自己的心臟。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這種痛苦比在交泰殿受煞更加痛苦。

「那麼……那麼這女人是替我……替我……」

暄喘著粗氣,無法接下一句話。滿腔的悲憤和傷心使他幾乎要倒下了。車內官擔心王再次暈倒,想要接近他,但是因被蠟燭擋住,只能跺著腳干著急。題雲仍然愣愣地望著角落,而月則依舊背對著他坐在地板上低著頭凝視著下面。

「觀象監是做什麼的地方?連射向我的煞也無法擋住,把這女人當作盾牌放在我身邊!竟然還欺瞞我,連一個上報都沒有……竟敢……竟敢!」

暄的憤怒並不完全是沖著觀象監來的。他是對自己生氣,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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