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三章 門啟

吱吱吱!

前往住上寢殿的路上,隨著一聲鈍重的聲響,向午門緩緩地開啟了。伴隨著毛毛細雨,曾懸掛在夜空中的那輪圓月已經逐漸縮小了體積,完全隱沒在了浩渺無垠的夜空之中。身著一身具軍服題雲邁步走向了向午門。雲劍的具體軍服是黑色的夾袖戰服,為了揮劍時袖子不會隨意飄動,題雲用細細的紅色帶子纏住了小臂部分,並用紅色腰帶綁緊了他那敏捷的腰部(捂臉……)。雖然題雲已經舉行了冠禮,但是為了防止被劍所傷,他仍沒有結髮髻,一頭長長的頭髮自然的垂到腰際,並用一條同樣垂到腰際地紅布綁住了頭巾。按照禮法,不戴戰笠是無法進宮的,但是這種禮法,並不適用於雲劍。

來自宣傳廳堂上官站在向午門內迎接題雲。題雲彎腰向他請安之後,轉身接受了正在站崗的甲士的注目禮。堂上官從懷中取出密旨,正色遞給題雲。題雲結果密旨確認了上面的內容。那上面是只有王和雲劍才可以解讀的、以線和點書寫的暗號,簡略的記錄著今晚的軍事口令和王將要就寢的地方。確認完所有內容後,題雲把密旨放入熊熊燃燒的火爐中燒掉,在旁邊靜靜地看著題雲的一舉一動的堂上官,悄悄地和他說道:

「您好久沒有進宮了。」

「休息了一段時間。」

「哎,您的回答一向那麼冷冰冰。您沒在宮裡的時候,暗號總是這種方式。」

今天的軍事口令是「孤日」,意即孤獨的太陽。題雲知道這暗號代表的正室大王現在的思緒,心情不禁沉重起來。題雲拗不過暄的督促,在過去的半個多月時間裡,出宮千方百計的尋找月。但是這一切只能是徒勞,月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絲毫沒有什麼痕迹。看著沉默不已的題雲,堂上官說道:

「這期間大王的身體一直欠安。而且,還有人上奏章,說因你輔佐不力要罷免你的職務。為了平息此事,大王甚是費心,於是龍體更加不適了。你怎麼能讓前去溫陽行宮遼陽的殿下偷偷溜出去呢?以後,請多注重自己的安危再行事吧。」

題雲沖他點頭示意後,轉身向寢殿方向走去。以矯健的身姿大步向前走去的他,背上背著紅色的雲劍,左手拿著黑色的別雲劍。當順滑的長髮隨風飄起的時候,時而能看到背後用銀色絲線綉出的題雲紋。堂上官站在大門處,靜靜地凝望著正越走越遠的題雲,自言自語道:

「唉!長得真帥啊,難怪宮中流傳宮女們因相思病每三天就要死去一個的說法。如果不是庶出,我真希望他能夠成為我家的女婿……」

題雲來到了密旨中標好的地點,王的寢宮根據護衛、風水、易學等,每晚都會有變化。其中包括王的大殿康寧殿、東寢宮延生殿、西寢宮慶成殿,裡面大大小小的房間如果全部加起來的話,總共有數十間。而在這麼多的房間中,知道王當晚在哪裡就寢的,只有觀象監的三位教授、當值的幾個太監、幾個宮女和雲劍。其他人則在不知道王就寢的正確場所的情況下,只能守護空房。三個地方的全部寢殿都由宣傳官和內禁衛們嚴密的把守著。

題雲站到王的面前——王並不在密旨中記錄的地方。此時,暄正把全部的窗戶都打開,端著酒杯飲酒。發現題雲回來後,沖他微微一笑,題雲走到王所在的窗戶附近,正要彎腰行禮時,突然聽到王的聲音。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王會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因為想念我的月兒,我特意準備了這個場所。即使我固執的認為她是我的,但是上天也同樣固執的認為月兒屬於它,我又怎麼能贏得了上天呢?活血是上天和我作對,不願意和我分享月兒,把月兒徹底藏起來了。我還以為,你能給我帶來月兒。」

題雲知道,這是王在斥責自己沒有找到月兒,他只能默默地磕完頭,靜靜地站在一旁,車內官以為王說的月兒是指天上的月亮,幫著題雲辯解道:

「即使他是能上天入地的雲劍,也不能把天上的殘月變成圓月。殿下,一會兒就要敲響入磐(宵禁的鐘)了,您該入睡了。」

暄裝作沒聽見,伸手把酒杯舉起來放到了嘴邊。

「前者我吩咐他們拿來用鬱金草釀製的酒,但是這酒杯中,分明只有鬱金香的味道。難道我當時喝的,不是鬱金香和蘭花草,而是月的香氣嗎?」

每當品著那些不同味道、釀製方法不同的美酒時,王對月的思念就會越來越深。同時,因為不知名的疾病,他的健康狀況越發惡化,只要長時間的坐著,就會喘不過氣來。可是即使如此,他仍然無法放下手中正散發著鬱金香味道的酒杯。原本就呼吸困難的王,一想到月就更難喘息了。

「題雲,到裡面來吧。」

題雲緩緩地邁步走進了慶成殿裡面。暄穿著白色的衣服,肩上披著一面老虎裘皮。題雲在遠處叩拜四次後,走到王的身旁慢慢地坐下,暄向左右說道:

「你們都退下吧。」

內官和宮女們關上窗戶、合上三面的門後,瞬間就不見了身影,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後,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

「月兒難道是上了天,還是入了地?怎麼會找不到呢?」

「很抱歉!」

「大膽!你說過絕對不說謊,但講出來的都是謊言。那麼快就銷聲匿跡,何必又要說是『碇泊靈』呢?」

由於突然動怒,暄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努力地平息呼吸,然後以焦躁的心情再次確認道:

「真的不見了嗎?」

「是的。」

「我們所見的屋舍,也都不見了嗎?」

「是的。」

「那附近的房子還在嗎?」

「是的。」

「那有沒有查過附近的官府屬下的巫籍?」

「查過,但是像月的女子並不在巫籍之上。」

暄雖然很生氣,但也不能大聲的發泄出來,只能儘可能的壓低聲音發著牢騷。

「這些地方官是做什麼吃的,連一個巫籍都不會管理!朝廷要規定,沒入巫籍的巫女是不能行巫術的!」

「那女子從沒有施過巫術。」

暄的眼中充滿了疑惑,催促題雲繼續說下去:

「附近村莊的百姓中根本沒有人認識那所房子和那個巫女。連在那個地方有房子這件事,大家也都不知道。」

暄氣急敗壞,無法相信這一事實,只得仰天長笑:

「啊?那我看到的又是什麼?難道我真是活見鬼了嗎?那麼,既然是鬼,晚上總會現身的吧。」

「我在那裡盯守,熬了幾天幾夜,但是她從來沒有出現過。」

題雲吞回去了下面的話。留有淡淡蘭香的事情、滲透在身體中的月光雖然讓他有些隱隱作痛,但同時又有了無可名狀的安心。這些事情,他是說不出口的,希望她即使變成鬼,也要出現在眼前的心情,徹夜翹首以盼……題雲不知道這種等待的心情究竟是為了誰。但是,暄卻因此變得非常焦躁。

「真是奇怪,只是短短的一夜偶遇,怎麼會給我留下這麼深的印記,使我無法忘懷呢?在那裡割捨下來的,並不是我的回憶,原來竟是我的心啊!」

暄舉起酒杯,喝下一口鬱金酒,他心裡明白:再好的御酒也難有那夜的馨香。

「月兒,如果你是鬼,當時就應該給我展示出怨恨的表情,可是,為什麼你卻沒有告訴我你的冤情呢?」

就像是在安撫此時此刻暄的心情,遠處報漏閣處的入磐聲和都城四大門敲響的鐘聲一起,傳到了整個漢陽的夜空。

溫陽附近。於羅山山腳下的一座草房。

院子里正站著一位身著破舊衣裳、乾乾巴巴的瘦女人。滿臉皺巴巴的皮膚和看不到一絲黑髮的滿頭白髮,讓人覺得她行將就木,而她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奇怪氣息,又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她用骷髏般的手做出遮陽狀,觀望著耀眼的天空,大聲喊道:

「嬋實!呀,你這丫頭!讓你鋪在院子里的草席怎麼現在還沒有拿出來?」

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女孩撅著嘴說道:

「神母,今天您的脾氣可是大到極致了,好像要一口把我吃掉似的,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你這丫頭!」

張氏想好好教訓嬋實一頓,於是她顫巍巍地在院子里四處尋找著棍子。比起東張西望尋找棍子的張氏,鋪草席的嬋實動作顯然要更加迅速。在鋪草席的間隙,她的嘴巴還在一刻不停的嘟囔著:

「為什麼讓我鋪草席啊,您是不是老糊塗了?」

「趕緊把你的臭嘴巴縫上,馬上備桌酒席,你這死丫頭!」

「酒席?您又要喝酒啊?少喝點吧,少喝點兒!」

「你這丫頭的嘴巴為什麼老是犯貧呢?在我拔掉你的舌根之前,趕緊給我準備三個酒杯。這可是給客人準備的。」

嬋實睜大眼睛問道:

「成天說自己的神力已盡,怎麼還知道有客人要來呢?你是不是自己想喝酒了,所以用這些話來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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