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 直奔大戈壁

胡鐵花冷笑道:「有些人你的確可以不理他的,他雖生氣也拿你沒法子,但我卻不是這樣的人,我若生氣起來……」

車廂里忽然伸出一個頭來,瞧著他淡淡笑道:「你不必生氣,他根本聽不見你的話,他是個聾子。」

胡鐵花差點從馬背上滾下來,大叫道:「姬冰雁,是你!你這死公雞,到底在弄什麼花樣?」

馬車裡竟真的是姬冰雁。

他從車窗里伸出手來,打了一個手勢,隊伍就立刻停了下來,然後他就推開車門,緩緩走下馬車。

胡鐵花更要氣瘋了,大吼道:「你的腿不是斷了么?現在怎麼又能走路了?」

姬冰雁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向剛走過來的楚留香迎了上去,楚留香也下馬迎了過來。

兩人相視一笑,姬冰雁道:「我來了。」

楚留香道:「很好。」

姬冰雁道:「我因為準備出關的事,所以來遲了些。」

楚留香瞧了隊伍一眼,笑道:「你準備得太多了。」

姬冰雁道:「多些總比不夠的好。」

楚留香道:「你經歷自然比我多,我聽你的。」

姬冰雁道:「車上也可以休息,明天早上再讓你檢視裝備好么?」

楚留香道:「好。」

兩人竟是絕口不提「斷腿」的事,再未提伴冰、迎雁,就好像根本就沒有這些事發生似的。

胡鐵花早已氣得臉發青,忍不住沖了過來。

姬冰雁卻淡淡笑道:「車上有酒,你若未醉,再喝幾杯吧!」

胡鐵花瞪著眼瞧了他半晌,終於也大笑道:「好!你雖讓我上了個當,但我對你也並非很夠朋友,我們現在可算已扯平了,上車後,我敬你三杯。」

到了車上,胡鐵花才懂得姬冰雁為什麼要將馬車造得像個棺材,因為這樣,車廂里的地方才大。

這簡直已不像是輛馬車,而像是間屋子。

車廂里有張又大、又舒服的軟榻,還有幾張錦墊,一張桌子,每樣東西顯然都經過苦心安排的,所以東西雖多,也並不顯得很擁擠。

胡鐵花剛想問道:「酒呢?」

姬冰雁已伸手在榻邊按了按,這錦榻下就彈出個抽屜來,抽屜里有六隻發亮的銀杯,還有十個用白銀鑄成的方瓶子。

姬冰雁道:「這裡有十種酒,從茅台、大麴、竹葉青,到關外羊乳酒都有,瓶子看來雖不大,卻可裝得下三斤十二兩,你要喝什麼?說吧!」

胡鐵花已瞪著這抽屜呆住了,過了半晌,才嘆道:「一彈手,各種酒都來了,這簡直就是每一個酒徒的夢想,難怪人們都想發財,發財果然是有好處的。」

三個人喝了兩杯酒,胡鐵花又忍不住道:「現在若是有江北的大蝦米,和金華火腿腳爪來下酒,這地方就簡直像是在天上了,只可惜……」

他話還未說完,錦墊下又有個抽屜彈了出來,裡面不但有江北的大蝦米,金華的火腿,還有福州糟魚、福州燒鵝、海寧海臭蟲、無錫肉骨頭、長白山的梅花熊掌……總之,只要你想得出來最好吃的下酒菜,這抽屜里就有。

胡鐵花叫了起來,道:「你這是在變戲法嘛!」

姬冰雁淡淡道:「人活著,就要享受,尤其是受過太多罪的人,有一次我餓得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下來吃,所以現在無論我在哪裡,總要先將那裡堆滿了吃的東西,甚至在我睡覺的床下面,都是有酒有肉的。」

胡鐵花聽得本想笑出來,但仔細一想,卻非但再也不覺得這話有什麼可笑,反而有些想哭了。

這平平淡淡幾句話里,實在是充滿了酸苦,等到一個人對「飢餓」如此恐懼時,他以前所遭受的艱苦與悲慘,只怕已不是別人所能想像的了!胡鐵花默然許久,才喝下第三杯酒,仰面長嘆道:「也許我本不該逼你來的。」

姬冰雁冷冷道:「你並沒有逼我,我若真的不願來,任何人也無法逼我。」

胡鐵花苦笑了笑,忽又問道:「那兩位姑娘呢?為什麼不請她們也來喝一杯?」

姬冰雁道:「她們已回去了。」

胡鐵花道:「你何苦急著把她們趕回去,我和楚留香都是很知趣的人,我們總會找個機會讓你和她們道別的。」

姬冰雁淡淡道:「現在已沒有道別的時間,我們從現在起,已開始直奔大戈壁,從此以後,這輛馬車絕不會停歇超過兩盞茶的時間,而且每天最多只停三次,我相信以我們現在的耐力,已可嚴格地控制大小便了。」

胡鐵花聳然道:「難道連下車走走都不行么?」

姬冰雁道:「絕對不可以。」

胡鐵花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我們雖不知對方是否已在各路都布下暗卡,來偵察楚留香的行蹤,我們卻必須要提防他這一著。」

胡鐵花道:「但這也不必……」

姬冰雁道:「我們若要成功,就要將每一個可能都計算進去,只因對方既然敢惹楚留香,就絕不是普通的人。」

胡鐵花道:「難道我們已是普通的人么?」

姬冰雁道:「我早已說過,這些生長在沙漠里的人,已被沙漠鍛煉得比駱駝更能忍耐,比狐狸更精,比狼更狠,而我們在沙漠里,卻軟弱得不及一隻兔子。」

胡鐵花笑道:「你這未免也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吧?」

姬冰雁道:「這隻因我不想死在沙漠里,讓兀鷹來吸我的屍身,讓狼來啃我的骨頭,我活得還有趣得很。」

胡鐵花道:「但我還是認為……」

姬冰雁冷笑道:「我並不想知道你的意思,只想知道,你們既然要我來,是不是一切都願意聽我的?」

楚留香一直在聽著,這時才微笑道:「你能活著從沙漠裡帶出這許多財富來,你說的話必然有理,有道理的話,我總是願意接受的。」

姬冰雁瞪著胡鐵花道:「你呢?」

胡鐵花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只能說本不該逼你來,你既已來了,我還能有什麼法子?」

姬冰雁道:「好!」

他忽將酒菜都從桌上拿了下來,伸手一按,那桌面竟整個翻轉過來,背面竟刻著幅詳細的地圖。

姬冰雁用筷子蘸著酒,在地圖上划了條線,道:「我們本不該由這裡出關的,只因為你不認得路,已來到這地方,所以我們現在只有沿著這條路走。」

楚留香道:「這條是黃河么?」

姬冰雁道:「不錯,這裡正是黃河的上流,我們可以沿著河一直走到銀川,我知道札木合昔日的勢力,並未到過陰山以南,所以在這段路上,我們不必希望能得到他們的線索,但卻必須要防備他們的耳目。」

楚留香和胡鐵花都沒有打斷他的話。

姬冰雁接著道:「所以,明天我們到老龍灣時,你就要將馬寄存下來,我在那裡也有夥計,你可以放心。」

楚留香忍不住道:「這匹馬我必定要帶去。」

姬冰雁道:「不行!」

楚留香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這匹馬不但太招搖,太惹眼,而且本是對方所有,我們帶著這匹馬走,簡直無異帶著塊招牌,我們絕不能冒這個險。」

楚留香想了想,不再說話。

姬冰雁道:「你要知道,現在對方不但是在暗中以逸待勞,而且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我們根本連一絲有利的條件都沒有,若想得勝,只有以奇兵出其不意,所以在我們找到他的下落之前,絕不能被他發現我們的行蹤,否則他們若仗著沙漠的地利來暗襲,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楚留香默然半晌,長嘆道:「我想的本沒有這麼多,我……」

姬冰雁一字字道:「你要記住,對方正是因為知道在別的地方殺不死你,才要把你誘到沙漠里去,他既要將你誘人沙漠,自然是因為他在沙漠里有把握殺死你,這正是你平生最艱苦的一戰,你怎能不多想想?」

楚留香苦笑道:「但有些事卻也不能想得太多的。」

姬冰雁幹了杯酒,道:「好!現在我們什麼都不要想,先睡一覺,縱然睡不著覺,也要強迫自己睡,因為我們現在絕不能浪費精力。」

錦榻很大,三個人都睡了下來。

胡鐵花手裡拿著酒杯,忽然笑道:「無論如何,現在我們三個人總算又睡在一起了,就像十幾年前一樣……唉!那些甜蜜的美好的老日子。」

姬冰雁冷冷道:「那些日子也不見得有多好,那時我們喝的是酸酒,躺在又濕又冷的草地上,現在,我們卻有又軟又暖的床。」

胡鐵花嘆了口氣,搖頭道:「過去的日子,永遠是美好的,只可惜這種事你永遠也不會懂,只因你既不解風情,又太現實,太勢利,你只知道……」

他忽然停住嘴,只因他發覺姬冰雁已睡著了。

第二天黃昏時,到了老龍灣。

在姬冰雁的一座農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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