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富貴人家

胡鐵花大笑道:「只要你說一句話,我腦袋都拋得下,還舍不下她?」

兩人大笑著出門。

誰知那小婦人竟突然飛也似的跑出來,拉住了胡鐵花的衣袖,大叫道:「你難道這樣就想走?」

胡鐵花怔了怔,道:「我們錢還沒有付清么?」

那小婦人嘶聲道:「誰要你的酒錢,我要的是你的人。」

這句話說出來,楚留香和胡鐵花都呆了。

胡鐵花吃吃道:「那……那麼你為什麼一直不理我?」

小婦人道:「我不理你,只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我就因為我不理你。」

胡鐵花又怔住了,苦笑道:「楚留香,你聽見了么?你千萬不能將任何一個女人看成獃子,誰若將女人看成獃子,他自己才是獃子。」

那小婦人目中已流下淚來,道:「求求你莫要走,只要你不走,我立刻就嫁給你。」

她「嫁」字剛出口,胡鐵花就扯下了那隻衣袖,像一隻被老虎趕著的兔子般逃了出去。

楚留香動作雖然也不慢,騎的雖然是寶馬,但也費了不少力氣,才追上胡鐵花,大笑道:「你莫害怕,她追不上你的,她可沒有高亞男那麼好的輕功。」

胡鐵花這時才放鬆了腳步,苦笑道:「你聽,她居然知道我喜歡她就因為她不睬我,你殺了我,我也不相信這麼樣一個女人,竟也有這麼聰明。」

楚留香笑道:「再笨的女人,對這方面的事,都是聰明的,她也許一輩子都在等著有你這樣的男人上鉤,她會不睜大眼睛瞧著么?」

胡鐵花長嘆道:「女人!我這輩子只怕再也休想了解女人了。」

楚留香笑道:「但女人卻是了解男人的,她們知道男人大多數都是賤骨頭。」

胡鐵花終於也大笑起來,道:「你的意思只不過想說我是賤骨頭罷了。」

楚留香笑道:「你既然自己都這麼想,我又何必否認。」

他早已下了馬,和胡鐵花並肩走了段路,忽然發現胡鐵花走的並非出關的路途,他忍不住道:「你要往哪裡去?」

胡鐵花道:「蘭州!」

楚留香道:「蘭州?黑珍珠在關外沙漠,咱們到蘭州去幹什麼?」

胡鐵花道:「咱兩人這樣就到沙漠上去,等見到黑珍珠時,只怕連手都抬不起了,還想和人打架么?」

楚留香皺眉道:「我也知道沙漠上甚是兇險。」

胡鐵花嘆道:「兇險?你以為『兇險』這兩個字便能形容么?沒有到過沙漠的人,做夢也不會想到沙漠有多可怕。」

楚留香道:「你是在嚇我?」

胡鐵花閉起眼睛,緩緩道:「在那一望無垠的大沙漠上,一條人命,真的太渺小了,就算鼎鼎大名的楚留香死在那裡,也算不得什麼。」

楚留香失笑道:「你嚇不倒我。」

胡鐵花也不理,他緩緩接著道:「那裡白天熱得令你恨不得把皮都剝下,晚上卻冷得可以把你血都凍起來,山丘霎眼間就可能變為平地,平地霎眼間就可以變作山丘,等到暴風雨起時,整個城市都可能被埋在沙漠里,再加上那要命的水,據說沙漠每個時辰里,都至少有十個人要被渴死。」

楚留香道:「比這更危險的地方,我都去過……」

胡鐵花睜開眼睛,大聲道:「你以前對付的只不過是人,現在你要對付的,卻是天地之威,何況,你對沙漠一無所知,那黑珍珠卻是從小生長在沙漠里,天時、地利、人和,你一樣也占不到優勢,你憑什麼想勝過人家?」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這話倒不錯。」

胡鐵花道:「何況,你只怕還不知道他在哪裡,是么?」

楚留香點頭道:「不錯!」

胡鐵花道:「這麼說,你簡直就根本找不著他,你以為沙漠就像你家的院子那麼大?那裡天連著地,地連著天,叫你簡直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何況那大漠上牧人的話,你根本連一句也聽不懂,你若想在那裡兜圈子,碰運氣,兩個圈子兜過,你就要迷路,不出七天,就要被渴死!」

他瞪著楚留香,大聲道:「你本來頭腦最清楚的,這回難道是急瘋了么?」

楚留香默然半晌,苦笑道:「我的確是被急瘋了,但還是非去不可,你若不……」

胡鐵花怒道:「你這老臭蟲,你以為我害怕了么?」

楚留香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胡鐵花吼道:「我的意思是,咱們若是要去,就得把事情辦成功,咱們不要像獃子似的跑去送死,咱們要冷冷靜靜,一下子就扼住那小子的喉嚨。」

楚留香一笑,道:「你現在很冷靜么?」

胡鐵花也不禁笑了起來,道:「我瞧見你忽然好像變得像個熱情衝動的小孩子了,實在忍不住要生氣,咱們現在已經是大人了,大人做事,就得有大人的樣子。」

楚留香苦笑道:「這幾天,我的心實在有些亂了。」

胡鐵花失笑道:「你能為別人如此著想,可見你還是個可愛的人,並不像別人說的那樣,是只狐狸,是條毒蛇。」

他又大吼起來,道:「但咱們若要把人救回來,就得要變只狐狸,變條毒蛇,在那種地方,可愛的人是活不長的。」

楚留香瞧著他,搖頭道:「我也許還能變只狐狸,但毒蛇……連我都變不成,莫說是你了。」

胡鐵花又笑了起來,道:「所以我們就要找個能變成毒蛇的人來。」

楚留香道:「誰?」

胡鐵花道:「死公雞。」

楚留香失聲道:「你是說姬冰雁?你知道他在哪裡?」

胡鐵花道:「他就在蘭州。」

楚留香道:「他了他難道對沙漠很熟?」

胡鐵花笑道:「你可知道,他已經發財了,他的財就是在沙漠上發的,他和你分開後,就到了沙漠,不出五年,就成為沙漠上最精明的商人,最大的富翁。」

楚留香微笑嘆息道:「而你卻還是個窮光蛋。」

胡鐵花苦笑道:「所以我早就說過,在女人方面越不行的人,在事業方面就越成功。」

楚留香大笑道:「你以為你在女人方面很行么?」

蘭州,西北最繁榮的城市,也是西北的財富集中之處,西北的富商巨賈,大多住在這裡。在這種地方,財富在人們算不了什麼,但等你財富真正夠多的時候,人們還是會一樣肅然起敬的。

姬冰雁就是能令人們肅然起敬的一個,這就表示像他這樣的富翁,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很少了。

他並沒有做什麼固定生意,只要是賺錢的生意,他都插上一腳,蘭州城裡的各種生意,每天若能賺過十兩銀子,就有一兩是他的。

這樣的人,會有什麼人不知道他?

所以楚留香和胡鐵花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住的地方。

一個身材魁偉,巨靈神般的門房,將他引入木葉森森的院子,兩個穿著一塵不染白長衫的少年,將他們帶進寬敞而華麗的客廳,每個人對他們的態度,都是彬彬有禮,無懈可擊,雖然他們穿的衣服還不如門房。

客廳堂掛著幾重竹簾,秋日的溽暑,已全都被隔在簾外,微風吹動竹簾,重簾中似有燕子在飛翔。

胡鐵花嘆了口氣,道:「這才是富貴人家的氣象,那些傭人們心裡就算瞧不起咱們,面上還是彬彬有禮,咱們的死公雞,好像天生就該有錢的,竟一點也不像暴發戶。」

楚留香眼睛瞧著窗上的花影,耳朵聽著窗外的水聲,手裡捧著盞香氣撲鼻的清茶,忽然道:「我看,這困難得很。」

胡鐵花道:「什麼事困難得很?」

楚留香道:「你難道還不了解他的為人,要想將他從這種地方,拉到狂風烈日下的大沙漠去,只怕誰也辦不到。」

胡鐵花笑道:「不錯!他的確徹頭徹尾是個不折不扣的自了漢,從來不求別人幫忙,也從來沒有幫別人忙的意思,但你莫忘了,他究竟是咱們的好朋友。」

楚留香微笑道:「朋友總是比不上自己的。」

胡鐵花笑道:「莫發愁,我總有法子要他跟咱們走,大不了我把他這屋子放火燒了,看他走不走?」

話剛說完,只聽竹簾外輕輕咳嗽一聲。

四個白衣如雪的垂髫少女,已抬著軟榻走了進來,一人斜斜倒在軟榻上,口中大笑道:「楚留香、胡瘋子,想不到你們這兩個醉鬼,竟還沒有忘了我。」

他雖在開懷大笑,但一雙眼睛仍銳利得如同鷙鷹。

懶惰、遲鈍、猶豫不決,雖是大多數人通常有的毛病,但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是誰,也休想在他這張稜角突出的臉龐上,找出絲毫這種神情來,他整個人就好像是精明和強銳的化身。

楚留香和胡鐵花早已大笑著迎了上去。

胡鐵花笑道:「你架子倒越來越大了,瞧見老朋友來了,也不站起來。」

姬冰雁淡淡一笑:「你若能令我站起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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