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詐屍(上)

「江邊楓落菊花黃,少長登高一望鄉。九日陶家雖載酒,三年楚客已沾裳。哈哈,陸兄,我看你今次是山窮水盡了。」

禮部員外郎崔國輔,坐在炕上沖我呵呵笑著。

每當我緊張時就有口吃的毛病,他很喜歡看到這樣的我,用他的話來講,是因為這樣會讓他聯想到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

我是在天寶九年認識他的。遇到他時我正在洗澡,當時他冒失的闖進來,嚇得我結結巴巴的口吃了很久。也就是在那天,我和大了我二十多歲的他,結為了忘年之交。

「崔兄,恐怕這次又要讓你失望了。」我望著遠處的巒巒山丘心念一閃,隨後看著他微微笑道。

「那我倒更要洗耳恭聽了。」崔國輔還是滿臉得意的樣子,他絲毫不相信這個年輕人有什麼詞句能妙過自己的靈犀一筆。

我品了一口新茶,提筆寫道:「月色寒潮入剡溪,青猿叫斷綠林西。昔人已逐東流去,空見年年江草齊。」

此詞一出,崔國輔震驚了。

「妙!絕妙!竟然可以用我的詩中最後一個平韻作調,再用仄聲作為第一個次韻!」過了許久,他才喃喃說道:「陸兄,你果然是個不世奇才。看來我崔國輔真的老了。」

「崔兄過謙了,何必無故言老呢?」我鞠了個禮說道。

那時的我,絲毫沒有注意到屏風的後邊,正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痴痴的望著自己。

很多年後每每回憶起此時,我總是不勝唏噓。

其實認真的想一想,即使我真箇注意到了,或許也難以阻止將發生在這個女孩身上的悲劇吧……

「傻女兒,你怎都看的呆了?」崔夫人悄悄的走過去,拉了拉這個躲在屏風後的女子。

崔淼兒臉上一紅,低聲說:「母親,他真了不起。年紀並不比我大多少,但卻知道那麼多!」

崔夫人笑道:「是啊,他人好,詩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不知道人家成婚了沒有。」

「母親啦!」淼兒嬌嗔的不由喊出聲來,她一跺腳,便飛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閨房。

吃過晚膳,我乘著嫣紅的夕陽,獨自來到了後花園。崔府的荷花池在這一帶的文人墨客中,是很有名氣的。

難得來吳郡,我又怎麼能錯過了這滿塘的白藕新花呢?

「獃子。別以為你的詩能贏過那個老頑固,便以為崔府沒人能夠及你了。」突然一個清亮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轉身一看,竟然是個十七八歲年紀的絕麗女子。

她可愛的嘴唇微微翹起,黑亮的猶如一汪深潭的眸子,正打量著自己。

「姑娘教訓的是。」我拱手道。

崔淼兒卻不滿的將臉湊了過來,直到呼吸可聞的地方,她這才哼了一聲說:「看你的臉就知道是個大男子主義者。你現在一定在想這個小妮子真是胡言亂語吧。」

「小生哪敢!」我難堪的笑道:「可否請教姑娘芳名?」

崔淼兒獃獃的沒有作聲,她看著夕陽下的荷塘突然臉上飛紅,輕聲念道:「池晚蓮芳謝,窗秋竹意寒。何人擬相訪,霜潔白蓮香。既然可以相逢相遇又何必多此一問呢,就當我是這一塘的荷花精吧。」

「該死!是誰在用那麼大的力氣捶我的背?」慢慢的,張克睜開了惺忪的眼睛。

一個女子正使勁的搖著他。

「哈哈,我知道了!你是淼兒!我記起你的名字了。」張克突然像個傻瓜一樣,指著她笑起來。

「你說什麼?」倩兒吃驚的退後一步,她張大了眼睛憤然望著他:「那個淼兒是誰?」

對了,這個是趙倩兒,是自己的女朋友。

天哪!自己竟然當著她的面,叫別的女人的名字,看她臉色不善的樣子,看來雌老虎終於又要發威了!

張克立刻緊張的叫道:「倩倩倩倩倩……倩兒,我,我……」話一出口,他驚訝的發現一向伶牙俐齒的自己,竟然變得有口吃了。

「張克!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枉費我……枉費我看你這幾天精神恍惚,人家還特意給你熬了人蔘湯!好哇,我才出差沒幾天,你竟然就見異思遷了!」倩兒將手中的保溫瓶連湯帶水的,向他扔過來,突然她「哇」的一聲哭著向門外跑去。

「倩倩倩……兒!聽我,我我我,解釋!」張克急忙追了上去,但心裡卻隱隱有絲不安的感覺。

淼兒?她是誰?這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沒有聽說過的女人,不知為何,每當他在腦海中想到她時,胸口總是有種撕心裂肺的痛苦……

從洗手間出來,剛想不聲不響的溜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時,那個可惡的公司副總監截住了他。

她用像吃了大便的語氣說,公司的總裁皇甫三星先生想單獨會見自己。

張克撓了撓頭髮,心情鬱悶的向總裁辦公室走去。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記得一個月前,自己還是中國茶業股份有限公司第一0七號分公司最不起眼的銷售員,然後莫名其妙的因為自己大學時有修過考古,而被調到了總公司,然後又莫名其妙的被派去監督夜軒院長的挖掘工作,不但每天要累死累活的兩邊跑,最近還變得常常精神恍惚,今天居然還口吃起來。

最可怕的是得罪了自己的那位母老虎,恐怕,晚上又要睡客廳了。

無精打採的他,輕輕的叩響會客室的大門。

「進來。」有個蒼老的聲音緩緩叫道。

張克緊張的走進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行了個禮,這才敢抬起頭打量他。

其實每次見到皇甫三星時,他都會感覺很怪異。

這位老人在年齡上應該已經是超過七十歲了,但他的樣子也不過才四十多左右,也不怎麼帥,但是額頭突出,給人一種精明威嚴的感覺。

根據最近流行的面相學來說,這種人是會對自己痴狂的事物,付出全部的心血和努力的恐怖傢伙,他們甚至會幹出最令人不齒的事情。

「你來了?坐下來,哈哈,不用那麼拘束。」皇甫三星慈祥的笑著。

不知為什麼,張克總感到他盯自己的眼神里,隱隱有一種激動和緊張,那種眼神不像在看人,倒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他站起身親自為我斟了一盞茶,然後突然的問自己:「你知道安徽祁門的紅茶,一般的切片是幾厘米嗎?」

受寵若驚的張克,頓時呆愣當場。

原來他竟然是來調查的!有沒有搞錯,公司什麼時候開始這種抽樣的知識考試了?可惡,竟然沒有人告訴過自己。

看來這次鐵掛了。

他像瞎貓一般,誠惶誠恐的答道:「哈哈,大概是二到三厘米吧。 」

果然讓這位總裁失望了,他歇斯底里的沖張克大聲吼著:「有沒有搞錯!祁門紅茶又不是綠茶,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切片。該死!這種常識的問題,如果是他的話,怎麼會不知道?」

過了好一會兒,他像不甘心的又問道:「那麼告訴我,安徽六安和金寨的六安瓜片,要怎麼區分真假? 」

天哪!我只是個小小的營業員,又不是公司的鑒定員,怎麼可能知道這種事情嘛!

張克一臉苦像的陪笑道:「把真的和假的分別泡一盞,喝過的話,就應該知道哪邊是真的了,哈……」

真是佩服自己的應變能力,連這樣的方法也讓自己給想出來了,張克頓時大為得意。

「王,王八蛋!誰叫你泡的?如果是他的話,不!即使是一個最普通的鑒定員,也可以從顏色上分辨真假!」皇甫三星差些沒把心臟病給氣出來。

張克大是迷惑,總裁已經兩次提到「他」了,但那個「他」又是誰?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看著總裁氣急敗壞的樣子,張克突然明白還是少說些話為妙。

「最後問你一個問題。西湖龍井獅峰一帶的龍井茶炒制,在唐朝早期開始要用哪十種手法? 」皇甫三星用力的握著胸口,他咳嗽著問。

「我,我不知道。」張克面紅耳赤的低下頭。

這時皇甫三星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沖張克揮揮手道:「算了,這件事看來還是急不得。你回去吧。」

「回去準備辭職信嗎?」張克有些沮喪的向門外走去。

皇甫三星突然又叫住了他:「上次我給你的綠茶,你喝了沒有?」

張克點頭道:「喝了,就算是我這個外行也能感覺出一種清涼的感覺,味道實在不錯!」說完,他回味似的閉上了眼睛。

皇甫三星立刻緊張起來,「你喝完以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那倒是沒有,只是最近自己的睡眠不太好,而且常常作怪夢。」張克認真的想了想。

皇甫三星眼睛一亮,又突然的嘆了口氣,問:「你一個月的工資有多少?」

「連基本工資加上年底獎金,大概有三千左右。」

「那好,我加你三倍的工錢,夜軒那邊你不用去了,從明天起,你就做營業部的總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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