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八千虎賁男兒血

為節省時間,避免在長沙北部遇到日軍,老旦聽從黃老倌子建議不去長沙,而是從邵陽急行軍向北,沿山路直奔安化,一路諸多山寨盡皆放行,出槍出糧,只是驢隊實在帶不了那麼多。再往前走,沿路的村莊和山寨都是空的,連狗都跑得乾淨。山民老遠就能聞出不對勁,早就鑽進湘西了。兩日後將至桃源,為避免友軍誤傷,老旦派陳玉茗和梁七前行去常德尋二子和王立疆,告訴他們匪兵部隊即將到達,準備從常德西南進入。

二人快馬前去,不到一個時辰便跑了回來,陳玉茗的白驢被打斷一隻耳朵,血糊糊地耷拉著。

「有鬼子騎兵,一百多人!在往東北方向去。」陳玉茗大叫。

老旦一驚,忙展開地圖。鬼子怎地到了這裡?如此常德豈不三面受敵?國軍的大部隊呢?第三和第六戰區那麼多軍團,怎地能讓鬼子鑽到這麼深?常德是湖南乃至川貴的門戶,丟了它這仗可不好打。

「莫非是偷襲的鬼子?常德方面是不是不知道?」海濤歪著頭問。

「這不好說,咱對戰場一無所知啊。」朱銅頭倒是個眼亮的,「他們沒追你們?」

「沒有,可能看我們不像國軍,打了幾槍就往前跑了。」梁七背上還背著弓箭,鬼子定是將他們當作了獵戶。

「一百多人能幹什麼?他們多快?」老旦看著地圖,鬼子離他們不過十幾里。

「全隊顛步前進,不是急行軍。」陳玉茗喝著水說。

「乾脆,弄一下?」海濤做了個砍的樣子,「別看鬼子多,咱們這幫人突襲的話,倒不見得吃虧。」

「吃不了虧,但也要死人……」老旦自己也手癢起來,這感覺好怪,就像好久沒摸女人一樣。可他不忍下這命令,這五十精兵個個金貴,不想扔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弄唄,有啥不能弄的?」麻子妹在一邊嘀咕。

「你懂個球?邊兒去。」老旦氣呼呼地說。

「二當家的,幹個球的吧?你教了我們那麼多,總得試試刀吧?」一個粗壯的匪兵湊過來說。這傢伙叫黃瞎炮,槍法不濟,但慣使雙刀,他的刀比別人長出一號,馬上砍人佔盡優勢。

「老旦哥,瞎炮說得對,干吧!我得把名聲掙回來先!」黃一刀苦著個臉走過來。自打他被老旦木刀拿下,玉蘭就讓他殺豬去。還是老旦又將他從豬圈揪出來,略加實戰調教,黃一刀仍是這五十多人里出眾的刀手。

匪兵們圍了過來,眼睛都喜得賊亮:「老旦哥,都撇著腿兒送到雞巴下了,還不操了他?」

「兩年沒殺人了,讓咱們開開葷吧?」

「聽說鬼子的馬靴好,咱一人能弄兩雙呢。」

匪兵們來了勁,煙袋鍋子就叼起來,還有吸著鼻煙嚼著辣椒的。老旦知道這幫傢伙手癢難耐,也知道他們本事不凡。此去常德,雖有王立疆熟識,但匪兵不是正規軍,不做點事兒,怕是要被74軍的老兵們看不起。

「繞到鬼子前面有沒有路?」老旦摸了摸他的大騾子,回頭問陳玉茗。

一百多日軍騎兵不徐不疾地前進,他們是護送13師團幾個參謀官員到常德南部送達最新作戰命令。也許正是因周圍空蕩不堪,既無國軍兵力部署,也無土匪斗膽來犯,便選擇這樣輕鬆的方式,算著時間,還有半天便到了。

路上風光壯闊,湖南的大山不比日本,長成啥樣的都有,這個像顆地雷,那個像支步槍,那個像個壽司,這個像個酒壺,遠方那個頭大身子小的像中國人笨重的手榴彈。一位來自北海道的中佐心情愉快,每天悶在參謀本部,在這陰鬱的冬天都要長毛了,好容易有這樣愜意的旅程,可不能虧了眼睛。

轉過一個小山包,前面的路七扭八歪,大山裡細得雞腸子一樣,兩邊是壁立的山崖,山峰上似雲似霧,繞得像藝妓的紗裙。帶路的少佐說這裡叫山羊嶺,翻過去就下山了。聽到這好消息,士兵們歡呼起來,前路太窄,馬隊便列成一長串兒,頭尾相連地慢慢前行。

前面白光一閃,傳來奇怪的聲音,戰士們詫異看去,見一匹雪白的驢慢慢跑來,頭上系著個紅疙瘩一抖抖的,驢背上坐著個紅臉的怪物,背插兩柄奇怪的彎刀。他不哼不哈地衝過來,活像傳說里山裡的活鬼。當頭的戰士愣愣地看著眼前此景,竟一時忘了抬起槍口。

黃瞎炮臨近鬼子,摘下掛在鞍上兩個三角爬鉤子扔去身後。他大喊一聲,猛然加速,白驢久經訓練,可有一副狗膽,直起耳朵奔著鬼子馬隊直通通撞去。鬼子來不及抬槍抽刀,只掏著手槍要打他,可這傢伙扔出幾包什麼東西,半空里「撲撲」地爆了,紅色的沫子順風飄來,鬼子們的雙眼登時如遭針刺——那是要命的辣椒面兒吧?可比日本國的芥末厲害多了!前面的鬼子睜不開眼,只知道毛驢和怪物衝過來了,忙避讓著這可怕的傢伙。黃瞎炮抽出雙刀交叉架在身前,彎腰縱驢,從鬼子馬隊狹窄的縫隙里強鑽過去。刀鋒嗖嗖割著鬼子的腰腿,拖在地上的爬鉤子噼里啪啦勾折了鬼子的馬腳。鬼子情知上當,哇哇大叫,卻拿這樣的土匪打法毫無辦法。一串人被割下了馬,十幾匹馬被絆倒,連人帶馬栽下了山崖。後面的鬼子們終於抬起了槍,要給這不要命的傢伙當頭一槍,卻聽見山坡上槍聲齊鳴,一個個戰士的頭便爆開了。帶隊的少佐剛抽出雪亮的軍刀,準備將奔來的紅面具一刀劈斷,卻覺得一個東西從左到右穿過了他的太陽穴,掉下懸崖前他伸手一抓,竟是支帶羽毛的箭。

樹林里嗷叫著躍出戴著同樣可怕的紅面具的傢伙,他們投擲出一片削尖的柱子,撲哧哧刺穿了人馬,兩個鬼子被一根竹子串成了糖葫蘆,慘叫著跌入山谷。一匹刺蝟似的馬驚跳著踩死兩個,哼著倒在路上。暗處跳出來的人們個個兇狠,手起刀落,一個個劈下馬上的鬼子,也有機靈的從馬肚子下鑽過,從那邊拉著腳扔下了山。黃一刀身輕如燕,騰騰兩步飛上馬背,噌噌兩刀,兩個腦袋就飛到天上去了。

老旦站在半山坡,看著眾匪兵對敵人的殺戮,覺得勝之不武。一個鬼子跳下馬來,端著沒上刺刀的步槍指著圍向他的幾個匪兵。匪兵們叉著腰笑話著他,黃瞎炮騎著毛驢又跑回來,雙刀上下翻飛,劈翻一個個頑抗的,最終撞向這個傢伙,一驢頭就撞飛了,鬼子慘叫著飛下去。終於有人向後逃跑,人和馬仍完好無損,就在要跳過橫在路上的死馬時,大薛的子彈追上了他,打的卻是馬腿,人和馬一頭便栽進了山崖。鬼子的拼刺在山路上毫無優勢,完全不是匪兵們的對手,大家也懶得和他們一對一,一哄而上地亂刀放倒。

打掃戰場,老旦頗為得意,又找回奇襲斗方山第一戰時的驕傲。匪兵毫髮無損,還不過癮,活的死的都扔下去了。一個軍官樣的死硬著,抱著一個書包要往下跳,卻被幾個匪兵踢來打去。陳玉茗覺得蹊蹺,過去劈了那鬼子,拿過他懷裡的書包翻著。

「旦哥,有用的東西。」他說。

麻子妹一直和梁七待在山坡上,看著他彎弓射箭。見打完了她就下來,兩個受傷的鬼子哀號著,麻子妹走過去,跪在他們身邊,掏著包里的東西,老旦見她要給鬼子打針,以為她大發慈悲。

「妹子,那是鬼子,有葯別瞎用。」

麻子妹也不說話,換了個鬼子繼續打,剛才挨針的鬼子叫起來,那聲音比殺豬還慘,抽搐得像什麼東西在咬他的內臟,掙了好一會兒才不動了。老旦這時才看到她那針管兒里黃澄澄的,就問她給鬼子打了什麼。

「辣椒油……」麻子妹冷著臉上了馬。老旦吸著冷氣看著她,見另一個鬼子抽搐得滿嘴白沫,眼珠子都抖出來了,咧著嘴搖了搖頭。黃家沖的辣椒油進了血管,老旦寧可跳下山崖。

不一會兒,山路上打掃乾淨。匪兵們換了鬼子的槍,穿上鬼子的鞋,拿光鬼子的彈藥和香煙,一個個石頭樣丟進山谷。活的馬拴在後面拉著,老旦令即刻出發,天黑之前到達常德。陳玉茗和梁七照樣去打前站。他們順利找到了王立疆和二子。二子打扮得蛤蟆一樣,穿著皮衣皮褲,戴著皮帽子和大墨鏡,威風地開了輛三輪摩托來,一見老旦就罵:「怎地才來?真要俺八抬大轎回去請你啊?」

五十六頭毛驢和一頭黑騾子組成的騎兵列隊進城,除了老旦都戴著鮮紅的鐵面具,守衛部隊看得目瞪口呆,以為哪個鬼城裡發生了暴動。說是城池,這常德城更像一座堅硬的堡壘,城外堅壁清野,鐵絲網和鹿蒺藜迷得老林子一樣,水泥做的碉堡密密麻麻,下面是通連的交通壕。城門口的37毫米反坦克炮和7.62毫米重機槍都是俄國人的,輕機槍竟然是轉盤彈夾。還有往城裡面拉的115毫米俄式榴彈炮,城頭的探照燈亮得和太陽似的,高射機槍也都是雙排大口徑。這配備令人咋舌,老旦沒見過哪個師有這樣的火力。可部隊卻沒看見多少。城裡車少馬稀,沒走的店家無精打采地賣著臭豆腐,穿著棉襖的老人在路邊端著茶壺叼著煙袋,擺著一堆堆的龍門陣。每條街道都修了碉堡和麻袋工事,裡面藏著嶄新的平射炮。街兩旁的牆上刷滿標語,沒錯,這是74軍57師,名震天下的虎賁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