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殘暴之尤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他立刻接著又道:「就因為那些人也想不到她會下這毒手,所以才對她全沒有防備,否則以一人之力,又怎能在片刻中殺死那麼多人……」

李玉函道:「如此說來,你認為就因為她是石觀音最親近的人,所以她才想要殺你,是么?」

楚留香道:「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沒有別的解釋。」

李玉函道:「那麼我呢?」

楚留香嘆道:「你只怕也上了她的當,被她利用了……也許她根本就是石觀音派到江南來卧底的姦細,所以才嫁給你,用『擁翠山莊』少莊主夫人的名義來作掩護,自然是再好也沒有的了。」

李玉函道:「她既是石觀音的死黨,為何卻去解了胡鐵花他們中的毒?」

楚留香道:「只因那時我已殺了石觀音,她見到大勢已去,所以才去救了他們,也好為日後留個退步,反正胡鐵花他們若是死了,對她也沒什麼好處。」

李玉函忽也大笑起來。

他笑聲中竟充滿了悲憤之意,像是有滿心怨氣。

他大笑著道:「楚留香呀楚留香,你實在太聰明了,只可惜聰明得過了度。」

楚留香道:「我難道說錯了么?」

李玉函嘶聲道:「你自然沒有說錯,無所不知的楚留香怎會錯呢?現在無論你怎麼說,反正已全都沒什麼關係了。」

他日中似已冒出火來,大吼著道:「只因你現在反正已非死不可,否則我就立刻殺了她們。」

胡鐵花吃驚道:「你瘋了么?」

李玉函吼道:「不錯,我的確瘋了,但你若換了我,你只怕比我瘋得更厲害。」

他的手顫抖著,隨時都可能將那「暴雨梨花釘」的機簧撥動,若換了別人,怎麼敢再刺激他。

但胡鐵花卻不管三七二十一,還是大吼道:「到現在為止,你還要庇護她?」

李玉函也大吼道:「當然。」

胡鐵花的吼聲更大,怒喊道:「到現在為止,你難道還不相信她是石觀音那女魔頭的門下?」

柳無眉本已垂下頭,忽又抬起頭來,厲聲道:「不錯,我本是石觀音門下,但我從來也沒有瞞著他。」

胡鐵花怔了怔,瞪著李玉函道:「你早已知道她是石觀音派到江南來卧底的姦細,還要娶她作老婆,除了她之外,天下的女人難道都死光了不成?」

柳無眉緊緊握著李玉函的手臂,不讓他說話。

她自己的手也在發抖,顫聲道:「什麼惡毒的話都被你們說盡了,能不能也讓我說幾句話?」

楚留香笑了笑,道:「在下正在洗耳恭聽。」

柳無眉道:「石觀音所收的弟子,只有我和曲無容是從小就跟著她長大的,我們兩人都是孤兒,甚至連自己父母的名姓都不知道,她本來替我取了個名字,我到這裡後,才指柳為姓,易名無眉。」

楚留香道:「曲無容的名字,莫非也是容貌被毀之後才更改的么?」

柳無眉道:「不錯,她本來叫無思,我本來叫無憶。」

楚留香嘆了口氣,喃喃道:「無思、無憶、無花……唉!」

柳無眉道:「她雖然想要我們無思無憶,怎奈我們卻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每個人長大了都會思念自己的父母,我們自然也不例外,怎奈她卻始終不肯說出我們的父母是誰,我們只要一提這件事,她就會發脾氣。」

楚留香嘆道:「她對她門下子弟的手段,我是親眼瞧見過的。」

柳無眉道:「她只有對我和曲無容兩人特別好些,不過曲無容的性情比較孤僻剛強,又不會說討她歡喜的話,我卻比較……」

胡鐵花冷笑截口道:「你卻比較會拍人的馬屁,這我倒知道的,你若想討人歡喜時所說的話,聽得入耳朵都要流出油來。」

柳無眉根本不理他,只是接著道:「在別人眼中看來,石觀音好像真的是石頭雕成的,但她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她也有人的弱點。」

楚留香道:「哦?」

柳無眉道:「有時候,她也會覺得憂愁煩惱,寂寞痛苦,到了這種時候,她也會借酒澆愁,而且常會喝得大醉。」

胡鐵花失聲道:「想不到石觀音還有這麼樣一件好處。」

柳無眉道:「就因為她對我比較親近,所以常常要我陪她一起喝酒,有一天她又喝醉了,竟對我說出一件秘密。」

楚留香道:「什麼秘密?」

柳無眉道:「那天喝到天快亮的時候,她已醉得眼睛發直,忽然告訴我,曲無容的父母就是被她殺死的。」

楚留香動容道:「她難道就為了要收曲無容做徒弟,所以殺死她的父母?」

柳無眉道:「正是如此。」

她的聲音已因激動而嘶啞,沉默了半晌,才接著道:「我聽了她的話,又是吃驚,又是害怕,當時我就想到,曲無容的父母既是被她殺死的,那麼我的父母呢?」

聽到這裡,胡鐵花也不禁為之動容,忍不住道:「你為什麼不趁她喝醉時問問她?」

柳無眉道:「我自然問過她,她卻說,我的身世和曲無容不同,我是別人的棄嬰,連她都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我再問她,她就摟著我痛哭起來,說她自己連一個親人都沒有,始終將我當做她親生的女兒一般看待。」

胡鐵花忍不住又道:「她一哭,你就相信了么?」

柳無眉揉了揉眼睛,道:「我雖然不信,卻也找不出什麼證據,更不敢將這秘密告訴曲無容,因為我若告訴了她,反而等於害了她。」

楚留香嘆道:「不錯,石觀音若知道曲無容已發現這秘密,她是絕不會再留她活在世上的。」

柳無眉道:「從那天晚上之後,我表面上看來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其實我的心裡已經變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麼樣和她親近了。」

她幽幽的嘆息了一聲,接著道:「曲無容的變化卻比我更大,她年紀越長,對石觀音就越疏遠,她就好像是一朵在空谷中的幽蘭,看來總是那麼冷漠,那麼高貴,那麼憂鬱,那麼美,我雖然是個女人,但連我都覺得她實在是真美,美得令人不敢去沾染她,更不敢去攀折她。」

胡鐵花扼腕長嘆道:「只可惜我們竟無緣一睹她那時的顏色。」

柳無眉黯然嘆口氣,道:「只可惜天妒紅顏,我……我實在也未想到石觀音竟會毀去她的容貌……」

胡鐵花道:「你也知道那是石觀音下的毒手?」

柳無眉道:「我知道。」

她咬著牙接道:「我知道這件事後,更覺得無法和石觀音相處了,她雖然再三告訴我,叫我放心,說她絕不會向我下毒手的,可是在我眼中,她已變成了一條毒蛇,她只要瞧我一眼,我都無法忍受。」

楚留香目光閃動,道:「你難道是逃出來的么?」

柳無眉道:「我沒有逃,我若想逃,也就活不到現在了。」

楚留香道:「那麼你……」

柳無眉道:「我只是說:『我已是大人了,已經應該出來見見世面。』我從小就生長在那荒漠的窮谷中,連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所以我求她放我出來。」

楚留香道:「她怎麼說?」

柳無眉道:「她什麼都沒有說,只問我,什麼時候要走?」

楚留香道:「你怎麼說?」

柳無眉道:「那時我只覺連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就說:『最好是明天』。」

楚留香道:「她難道居然答應了么?」

柳無眉道:「她聽了我的話,沉默了很久,忽然說:『好,我今天晚上替你餞行。』我也想不到她居然會答應,真是開心極了。」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開心得只怕還太早了些。」

柳無眉道:「當天晚上,她果然準備了酒萊為我餞行,我……我究竟是她養大的,想到明天就要和她分別,心裡也不免有些傷感,想到她竟如此爽快的讓我走,又不免對她很感激,所以那天晚上,我又陪她喝了一夜。」

聽到這裡,胡鐵花似也隱隱覺出她話中的惡意,心裡竟也有些為她緊張起來,忍不住問道:「第二天呢?」

柳無眉面上卻木無表情,淡淡道:「第二天早上,她就送我出谷,放我走了。」

胡鐵花怔了怔,道:「她就這樣放你走了么?」

柳無眉沉默了很久,面上雖然什麼表情都沒有,臉色卻蒼白得可怕,眼睛裡更充滿了怨毒之色。

她一字字緩緩說道:「她就這樣放我走了,因為她算準我一定會回去的。」

胡鐵花道:「為什麼?」

柳無眉道:「我還未走出五百里,就覺得腹痛如絞,就好像有條極小的毒蛇在我的腸子里蠕動著,用毒牙在咬著我的心肝。」

胡鐵花聽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道:「酒……酒中有毒?」

柳無眉咬著牙,道:「不錯,酒中有毒,所以她算準我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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